◎董籬
【十六】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著這樣的問題，為什麼很多明明就是有問題的地方，就好像整瓶墨水打翻在白床單上一樣明顯，但是總是有人會問出：「這床單有哪裡弄髒了嗎？」的問題，事實上，應該是說大部份的人都會這樣問，如果只是少數的幾個人就算了，然而大部份的人都完全看不到那樣的東西，這就使我不得不懷疑是我自己有問題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大家都看得到，但是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但是這樣依然是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因為認為那是有問題的，從小到大也仍然只有我而已。
這種問題直到我加入學姐他們的社團以後才有所改變，因為我總算遇到跟我一樣的人，而且不是在什麼療養院之類的地方遇到的。
雖然這樣說，不過我倒沒有真的覺得我有可能會在精神病患中找到跟我一樣的想法的人，說起來我覺得我所看到的東西再平凡不過。比如說我們一出生就有一個固定的姓氏、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如果做愛的話是違法的、不能同時跟兩個人結婚、有膳養費的存在卻沒有合法的性交易場所和職業公會等等，叫我去一一解釋，說真的是讓人很不耐煩的事，因為這些都是太明顯的大有問題之處，就好像長了腳的船一樣，可疑的是，在這之前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聽到我的問題之後都一副完全不可思議的樣子，非常一致地表示船本來就是有腳的不是嗎？我知道豬啊、馬啊、人啊都是本來就有腳的，但是當你所認識的人全都以同樣的態度表示，船本來就是有腳的，到最後你也只好表面上承認這件事，然後繼續在心裡默默地懷疑下去。
每次這樣想下去我就覺得，太平天國和義和團如果出現在現代的話，還是一樣行得通的吧。
總之我懷抱著這樣的疑問非常久。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非常認真的想要找出我自己的問題在哪裡，這麼怪異的差距，不可能沒有問題的，不過我什麼也沒有找到。
說起來自己要對自己考慮這種觀點的東西，永遠找不到問題在哪裡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也試過其他的方法，有些是有意的有些是無意的，我試著去接近、認識、瞭解那些認為船本來就有腳、床單上的墨跡是天經地義的人，並且有幾年的時候我儘可能的過和他們差不多的生活，雖然難以完全相同，但總是儘量的接近，不過最後我也只發現一件事而已，那就是他們之中完全沒有懷疑船可能沒有腳的人存在過，對他們來說，沒有腳的船是不存在於他們的世界中的，這樣一來我總算有一點瞭解了，因為我想我應該也沒有辦法不認為形狀像水餃的地球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吧，因為在我的世界中，水餃地球是不存在的，那種星球也許真的在什麼地方存在著，然而在我的世界中，不論是真實經驗過理論猜測，都沒有過這種東西，那是不存在的。
「其實有很多人第一次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都會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吧，可是大家都不把那個當做奇怪的事，如果繼續懷疑下去，會不好意思的呢，雖然我也是覺得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一定大有問題，不過我也只會在這裡說一說而已，我想我懶得去跟看法和我不一樣的人去解釋什麼吧。」
貓兒即使是這樣認真的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一直看著電視。
那天我們聊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大家窩在一起睡著，連電視都沒有關。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們也都到了晚上才離開，只有學姐留下來，因為三樓是她的畫室，她說她忽然很想畫畫。
之後我偶爾會過去那個地方，如果不是因為離市區遠了點，我可能下班沒事就會過去，因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偶爾會過去那裡，就算遇到沒見過面的，只要打個招呼，馬上就熟了，事實上知道那個地方的人本來就不多，而且之前彼此在網路上也都很熟了。
後來我過去那裡也都沒有事先約好，但是大多都有人在，不過就算沒有人在也無所謂，我會在那裡看書、上網路，有時候也看看電視或者試著玩一玩很久沒碰過的電視遊樂器，或者煮一杯咖啡端到天台上，一個人慢慢喝，甚至只是窩在哪兒睡個覺也不錯，不論做什麼，似乎都讓人覺得，還是在那裡比較舒服，就像下班後回家的感覺一樣。
【十七】
如果不是因為有新的網友加入的話，好像連時間的存在都要消失了一樣。
事情是學姐告訴我的，最近她想邀一個女孩子加入，就像當初她找我的時候一樣，有人在bbs上注意到她寫的文章，然後跟green提出建議，然後站長們就去觀察一下，寄了幾封mail給她，聊一聊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很快地就決定先邀請她加入我們的網站，之後又決定找她進來社團，基本上的過程就是如此，而這中間進入網站的新網友好像有五、六個吧，但是在我之後，真正打算要邀請加入這個社團的只有她一個。
和往常一樣，學姐出面約了她見面，和她聊了一個下午，但是這次她並沒有直接做出決定，而把這件事暫時保留了下來。
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在那裡遇到學姐，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我。
「那麼，是不適合嗎？」我問學姐。
「也不是適合的問題。」
「是誰啊？」
「dancing」
「是她喔，我也覺得她非常適合啊。」
「不過大家都沒注意到一件事。」
「什麼？」
「她才十四歲。」
「不會吧？！」
「真的，我前天見過她了，一看到她就覺得是個小孩子，問她，她也沒有隱瞞，就把身份證給我看，才剛滿十四歲而已。」
「看不出來啊，看她寫的東西，我以為她至少是高中生了。」
「是啊，我們之前都以為她十八、九歲，甚至有二十歲了，誰也沒問過她的年齡。」
「是這個問題嗎？」
「就是這個問題。」
「不過，如果當做沒有問題的話，也就沒有問題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當時我遲疑了，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什麼地方出現問題了。」
「好吧，那就說說看吧。」
「其實是我的問題對不對？」
「我也是這樣想。」
「我也知道，可是我還是遲疑了，我擔心讓她進來會有問題，畢竟她才十四歲，我擔心她家人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說我們誘拐什麼的。」
「那麼她家裡的情形呢？」
「這個我連問也沒問，我想我是心虛吧，因為我覺得不應該問的。」
「好吧，不應該問，這也沒錯，本來就不應該因為一個人十四歲，就要問他家裡的情況，不過，無論如何，這還真是個問題啊。」
「那麼你有什麼看法？」
「基於保護我們自己的立場，確實要好好好考慮一下，但是老實說我做不出這種決定，這樣一來有些東西就和我們自己所想所說的不一樣了。」
「是啊……」
我也開始陷入思考中，這真是兩難的情況啊。
一直以來，我們都很清楚，認為青少年或兒童缺乏自主權是非常要不得的做法，我認為那是比大家搶總統做，但是沒有一個媒體不隨之起舞，把這種事當做很神聖的事來報導，更加令人坐立難安的事。然而真正面臨這樣的問題時，我也覺得困惑了起來。
我瞭解學姐所煩惱的事，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我也不得不這樣想。
當然，我們不應該為了這樣的理由而不邀請她，這無疑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行為，一旦做了這種決定的話，我們之間的某種共識就會漸漸成為虛幻的東西了，這是非常確實的，但是畢竟在我們之中，存在著許多可以說是非法的個人行為，雖然行為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卻因為許多原因變成有一條法律來使其違法，對於這個我們也只能說是很遺憾的事吧，至少我們自己都有能力自主，但是如果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就不一樣了，她和我們一樣有自主的能力，問題是法律不承認，同時還給予了所謂的監護人，這種情況使我們覺得擔心，擔心會在我們身上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也許有一天會莫名其妙地接到律師信也不一定，或者是我們的網站遭到暴力性的壓迫而從此消失無蹤，總而言之，那幾天之間，這件事在我們之間流傳開來，聊一聊之後，每個人都在擔心同樣的問題，畢竟我們是沒有辦法依靠任何其他人來保護我們的。
最後大家決定找一天開會來討論這個問題，這是我們第一次有所謂開會這樣的事。
———- 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