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籬
【二十二】
「你們當初認識我的時候，我才剛滿十八歲，是不是差幾個月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或者要等到那個法定年齡到了，才忽然變成可以接受大家所說的某些事情呢？」
「這樣的確是很奇怪的事。」學姐同意球球說的話。
「我想我還年輕，離dancing的年齡不算太遠，我自己也覺得我有些事不太能體會，不過滿十八歲對我來只是最近的事而已，我記得很清楚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並沒有發生會讓我從這邊跳到那邊的成長，沒有那種事，不會有那種事的吧。
所以在我們之中，其實沒有人希望dancing因為年齡的問題而被排斥，我這樣說對嗎？」
沒有人認為她說的有錯。
「可是我們到底在擔心什麼呢？她根本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們這樣擔心豈不是假設了立場，認為她會出事嗎？這樣做一點都不好吧！」
「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因為年齡的問題反對dancing加入我們。」九月終於開口了「雖然就現實狀況來說，我本身就是個問題，不過我沒有辦法反對這樣的事，我做不到。」
「不要這樣說嘛，九月。」貓兒說。
「我知道。」九月淺淺地一笑「我知道你們不會覺得我有什麼不對勁的，不然我也不可能會留在這裡，不過問題就是問題，在沒有任何可靠的背景的前提下，我如果被逮到的話馬上就會有問題了，不是嗎？
不過我沒辦法說出，因為我在做援交，我是妓女，我們有人抽大麻，有人有婚外情，有人做了什麼，所以未成年的小女孩最好不要來！不，我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我們有誰認為這是不對的事嗎？從來沒有吧！那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判斷呢？難道平常說的都不算數嗎？好吧。如果說是為了怕她為我們帶來麻煩，這我倒可以理解，不過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就這樣不接受她。
老實說我跟dancing根本不熟，所以我並不能說贊成邀請她，但是因為這樣條件式的因素而拒絕，實在是無法讓人接受。」
九月坐在窗邊，她打開窗戶，然後點了一根煙，繼續說著。
「我自己十四歲的時候為很多事情苦惱著，直到現在還是一樣，我的家庭也和dancing的狀況一樣平常，但是在觀念上則完全無法溝通，我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而刻意選擇現在的工作，以自己的身體當做交易的工具，我本身是認為毫無問題，但是我知道這樣刻意的動機其實很不成熟，但是不這樣做的話，我會沒有辦法平衡的。
我不知道dancing為什麼會在十四歲的年紀就想到這些我自己以前總是搞不清楚的東西，因為現在的我畢竟是經過很多學習而來的，如果當初沒有辦法接觸到我想接觸的環境，我應該會繼續保持疑惑，以及對家庭的抱怨而活到現在吧。雖然我跟dancing並不熟，但是我想我會很願意認識她，有些想法，我最近也覺得走到瓶頸了，就算好好的去旅行也無法通過那個瓶頸，老實說，聽過大家的解釋之後，我個人倒是很想看看能不能在dancing身上學到什麼東西。
總而言之，如果會發生什麼問題的話，就算沒有一個十四歲的小女生加入我們，那些問題也是本來就存在的了，如果沒有那些問題，我們也許就不會在這裡了，不是嗎？那麼遇到問題只想避免又有什麼用呢？」
「其實我也是非常擔心自己會曝光的。」水餃說「我在想如果dancing加入了，我會有一陣子不會在這裡出現，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觀察，等到確定這件事是安全的以後，我才會出現。」
「你怕dancing跟別人說在這裡遇到你嗎？」飯糰問。
「也許吧，我完全不認識dancing，不過我比較擔心的還是跟剛才大家說的一樣，怕dancing家裡的什麼人，為了什麼原因而發現她跟我們在這裡聚會，這樣一來我一定會曝光的，如果跟我有關的話，加上又是網友，又是未成年少女，又是援交，又是一些平常人無法理解的關係，這樣一定會變成大新聞的。」
水餃說的是實話，他經常在電影、電視中出現，就算在路邊攤吃個麵被拍到照片都有可能上報，更何況是和我們這種媒體可能會稱之為淫亂不堪的團體扯上關係。
「因為dancing的情況，確實會有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時候吧，會有其他的人強制性地做某些事，來干預她的行為。」水餃說：「而這也是一個確實存在的問題吧。」
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不過，就算這些可能會發生的困擾都事實，就算對我來說會造成相當大的麻煩，我還是認為不應該因為年齡的原因拒絕她，因為我們應該要做的是，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要怎麼處理，我同意九月說的話，這樣逃避不是辦法，雖然我承認我非常為自己擔心，不過這樣的事是我自己應該要處理的，這和dancing是否加入我們其實是兩回事。」
他說的話讓我們重新回到真正的問題上思考，討論到後來，大家對於是否要讓dancing加入我們已經沒有什麼意見了，反而開始熱烈地討論起反青少年的政治文化。
總而言之，最後是全體通過了讓dancing加入我們。
【二十三】
到了公司要辦尾牙的時候我才忽然發現，2001年已經輕易地就來臨了。
過年前天氣非常冷，在我的印象中，台北的冬天和那種會下雪的國家的冷感覺上差不多，好幾年前去過一次紐約，當時的氣溫是零下四到八度之間，下著細雪，那時的空氣感覺上就和台北寒流來時的空氣差不多冷。有一天我在公司聽到同事傳著說台北的溫度會下降到六度，我不確定這是否正確，但是在記憶中好像台北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溫度，以前只要到十度就算很冷了吧，如果到了八、九度就已經是特別冷的氣候了，好像從來沒有過六度的冬天。
坐在電腦前面，一面這樣想的時候，一面就搜尋著氣象的網頁，找到了當天的台北市氣溫。一月十五日，九到十四度。
果然沒有那麼冷。
其實我並不是特別怕冷，也不是多在意溫度的事，只是沒有特別要努力做的事，所以上網路查詢看看。
不過很快的就找到答案了，這樣一來就又沒有什麼事好做了。
雖然偶爾還是會趕稿，為了趕稿而需要加班到深夜也還是會發生的事，不過大致而言年底以來一直不算很忙，也許是因為不景氣的關係吧，工作量感覺得出來變少了，公司對此並沒有說明，當然這種事也不會特別說明，說了只會讓人懷疑是否會裁員或減薪，擔心會不會領不到年終；總之整體的工作量變少了，偶爾會加班趕稿，嚴格說起來也是因為平常有時候根本沒做什麼事，就這樣在公司上網路打混過一天，以致於有些稿到了快要交的時候才動手趕。
或許因為工作開始變得越來越無聊，所以我到那裡去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在那裡的時間我用來寫我自己想寫的東西，除了平常隨筆寫的那種文章之外，我開始試著寫長篇小說。
大概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寫過長篇的文章了吧，除了沒有時間之外，最主要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完全沒有心情寫那種東西，除了為了工作而寫各種文章之外，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沒有特別想過要寫什麼東西，也不是說那段時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現在想起來，好像並不能算是很完整，就以工作而言，其實每次總是從第一天開始上班，就知道有某種期待是在那份工作以外的，只是又說不出期待的到底是什麼。
生活上也是這樣。
這中間我自己經過了幾個不同的時期，並不是很清楚的一段段切開式的時期，但是大致上自己知道那個分別，一、兩年或者三、四年為一段，到了一個時間總會因為一些因素，而以一種類似開始新生活的方式進入下一個時期。如果要具體的說明，例如從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的生活，改成早上十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就是一個不同的轉變，當然這個轉變的本身還不足以成為決定性的不同點，不過因此而延伸出來的生活方式卻跟著改變，再加上正好遇到的一些事，工作的性質、收入、居住環境、認識的人、接觸到的東西等等。
開始習慣上網路也是一個重大的改變。
然而不管怎麼樣改變，在這些一個個分別的階段中，現在想起來一直不是很完整，總是有什麼東西卡在那裡，有些東西是在我正在過的那個生活之外的，我想要、想接觸但是實際上卻碰不到的東西，我沒有辦法很具體的說明那是什麼，但是非常清楚的是，我一直在期待下一個不同的東西。
再仔細想一下，發現就連和女孩子交往也是一樣的情況。
———- 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