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美麗新世界 (十七)

◎董籬

【三十二】

「賣女日記,日本的影片,一個叫bubu的女生自己拍的喔。」九月告訴我在文化節看到的短片:「她以前是高中老師,後來去當妓女,臺灣這邊支持妓權的團體到日本去考察,還有公娼也一起去,她們見到bubu以後,那位公娼還以為bubu是受到刺激還是欠了錢,結果bubu笑著告訴他們,她覺得現在的工作比高中老師好!你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

她用力地吸著雪茄,很享受的樣子。

「所以,我就想我也要拍一點什麼,雖然沒什麼創意,只是有樣學樣,不過就是忽然很想這樣做。」
「聽起來不錯啊,有什麼想法了嗎?要拍什麼樣的內容呢?」
「一時還沒決定,這也想拍、那也想拍,先隨便拍吧。」
「嗯,一面做的時候就會有想法出現的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

後來她帶我到她住的地方去看她新買的攝影機。

她住在師大附近,獨立式的小套房,她說那一帶比較多租給學生住的房間,也比較方便,有些很熟的客人偶爾會直接約在她住的地方做。

「我喜歡在自己家做,比較有熟悉感,不過要我喜歡的客人,而且要信得過的才行,不然還是會擔心有什麼麻煩的事。」她這樣說。

她住的地方是一個不算小的套房,差不多有十幾坪,但是裡面堆積如山的書,把所有的牆面都佔滿了,除了書櫃之外,地上也放著一疊疊的書,房間中間有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和一張同樣也很大的書桌,上面除了電腦之外仍然是堆滿了書,那些書的數量至少有我的四、五倍以上。

電視和音響放在地上,旁邊是CD,數量大約也有三、四百片,衣櫃則塞在牆角,還有一個小小的梳妝台,但是上面沒有幾樣保養品,倒是放了一堆摺紙,靠在梳妝台旁的還有一把電吉他,椅子上有打了一半的毛線衣,素描本上面有隨手畫的塗鴉,地上有搖控車和電視遊樂器,窗檯上放滿了綠色植物,冰箱旁邊還有幾罐自己釀的酒,世界各地不同民俗風的傳統小飾品則充滿了所有的角落。

「妳的書真多啊。」雖然我自己是靠寫作吃飯的,但是我和我所認識的人都很少有這麼多書的。

「我看的書很雜,而且習慣不好,這本看看那本看看,還沒看完就想買另外一本,這裡的書我看完的可能不到一成吧,很多都看了一半,因為想看別的書就先放著了,等到下次想看的時候又重頭來過,真是傷腦筋啊。」
「我不知道妳會彈吉他呢!」
「那是貝斯,我前陣子還去學爵士鼓喔,不過其實都滿差勁的,只是自己喜歡玩這個玩那個的……對了,給你看我的照片,因為太多了,網路上的只是一點點而已。」

她打開電腦,把圖檔的資料庫找出來讓我看,那是一顆獨立的硬碟,有30GB的空間可以放圖,裡面有她自己的照片、出國玩的時候拍的、網路上大家傳來傳去的好笑的圖,還有色情圖片。

「妳的圖也不少啊,跟書一樣。」
「哎呀,壞習慣、壞習慣,什麼都留下來沒殺掉,已經存了幾萬張圖了,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吧,還好現在硬碟很大,再用幾年都放不滿,倒是房間已經被我堆滿了。」
我打開一個檔案匣,裡面都是地名,那是她在各地旅行的時候拍的。
「你慢慢看,我來拍你。」

我回過頭,她正在找攝影機。

「這有什麼好拍的,從畫面上看不清楚我在做什麼吧。」
「沒關係,拍了再說,你自己找你想看的東西吧。」說完她點起一根煙,然後按下按鈕,錄影的紅燈亮起來,就這樣開始拍攝。

【三十三】

後來九月上網站告訴大家這項計劃,小四、學姐、monk、阿莫等幾個非常有興趣的樣子,立刻就回應了很多想法,其他人也都對這件事滿興奮的樣子,一個禮拜下來,討論區的文章比平常多了三倍左右,而且話題都圍繞在A片上面。

剛開始是他們幾個在討論,後來MOMO、green、貓兒、女巫、順子、jazz等都加入了討論,最後則是所有人都投入了,雖然還完全不知道要拍什麼,但是大家已經興高采烈地討論到分配工作了。

不過當然是沒有什麼實際的進展,九月還是很隨性地拿著攝影機到處拍,而且大家也不是真的要有什麼進度,倒是對於這件事本身非常感興趣,都在發表自己的想法,也都很支持九月的計劃,熱心地提供各種意見。

這段時間小四接到一個大案子,要去日本拍片十天,他說要去幫我們蒐集資料,因為他本來就是廣告片導演,所以大家眾望所歸的召他來當導演,不過他說這是九月的片子,基本上還是要看九月的意思,如果是在技術或是資源上有需要,他會儘量參加的。

話雖這麼說,他也在站上發表了不少對A片的看法。

看來大家對A片其實都還滿有研究的。

另一方面公司裡則是陷入了長期的會議期間。

自從上次公司裁員之後,其實一直沒有提出令人滿意的改進案,當然,案子是有的,但是都不能說是解決的方案,只是暫時要做什麼的工作內容調整,因為總不能讓大家沒事做,這樣的話,雖然大家會樂得偷閒幾天,但時間久了,會連剩下的人也想離職的。

總之搬了座位之後,大家還是做原來的工作,然而事實上,公司所經營的所有網站,已經沒有一個能夠賺到最低標準的收入,甚至裁撤以後仍有三分之二的網站,收入已經低到不足以支付當月維護那個網站所需的人事成本,整體平均下來更不用說一定是賠錢的。

雖然前幾年公司賺了相當可觀的錢,一時間應該還不至於倒閉,但是也面臨不得不徹底檢討的地步了。

每隔兩三天就要開一次冗長的會議。

沒有結論。

不但沒有結論,連具體的提案也可以說沒有半個。

雖然我的工作是編輯,但是在所有網站的編輯群中我是最資深的,所以像這種所謂的重要會議我也是必須要參加的,至於編輯方面的工作,最近則大幅減少,整體而言,工作量是變得更少了。

「我們要做出一個賺錢公式來,不能沒有這個公式,這些案子都沒有看到這樣的方向,這樣怎麼能夠算是提案呢?」我們的副總要求所有的提案重寫。

賺錢公式?那是什麼鬼東西啊?難道一個好不容易做到副總的人,竟然不知道不可能有這種公式的,如果有,那也是建立於某種經濟學的基礎論點上,那是一個觀念的出發點,的確要提一個成立的案子,由這樣的出發點開始,應該是一個正確的方向吧,畢竟公司這種東西是要能賺錢的,所以我們的工作,當然就是要儘量做出可以賺錢的東西來。

不過他顯然說的不是這樣的方向或認知,他說了很多,總之就是要一個簡單的說明,告訴他這個案子的收入在哪裡。

好吧,這樣並沒有什麼問題,但事實上長期開會下來,我並不認為我們所討論過的那些案子能夠改成這樣的內容,因為那些提案中是不存在著收入這個項目的。

沒有就是沒有,只有重新再想別的案子。

很快地一個禮拜又過去了。

【三十四】

小四回來之後,大家約在社團碰面,九月當然有去,她前一天就到了,帶著攝影機在那裡等大家。

我到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

「笑一個。」迎面而來的就是九月的攝影機鏡頭。

我不太習慣面對鏡頭,所以不知道要怎麼樣笑,就對著鏡頭比了一個很呆的V字手勢,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

「加班啊?」貓兒在一旁問。
「在開會,最近一直在開會。」

屋子裡monk、阿莫和順子在玩牌,學姐、小藍還有狐狸窩在一堆,一面喝咖啡一面看電視聊天,女巫賴在小四身上看漫畫,貓兒抱著另一堆漫畫走過去坐在女巫旁邊讓她抱著。

「你來啦?幾個禮拜沒看到你了喔。」green從樓上走下來,看到我就走過來一把把我抱住。我也用力地抱著她。

「還是你抱得最用力。」

我們走到裡面坐下來,九月就拿著攝影機一路跟著。

「我也抱一下看看,還沒跟你擁抱過呢。」我經過順子身邊的時候她轉過身來要抱我。
那時我跟順子沒見過多少次面,認識了有一段時間了,見面次數大概不超過十次,她也不常到社團。

不過就算第一次見面也好,只要是在那個網站上已經熟悉了的,一旦約在這裡見面,就自然而然覺得彼此的熟悉和親密是理所當然的,並不是有什麼理由或認同,而是實際上非常的熟,就算第一次見面,你也自然而然就完全知道,一個擁抱到底是什麼意思。

「jazz說他快到了。」小四說「還有MOMO和球球,他們今天都會來,還有水餃也是,大家再等一下吧。」

沒有多久大家就到齊了。還有幾個有事不能來的,不過能來的、想來的就已經夠多了,把小小的屋子擠得滿滿的。

「真沒想到大家都對這件事這麼有興趣。」九月說:「其實我什麼確實的想法也沒有啊,真是傷腦筋耶。」

大家聽說了以後真的都滿感興趣的,因為這是九月的想法,所以在網路上討論了一陣子之後,決定約個時間在這裡再進一步聊一聊各自的想法,而討論自然由九月開始,不過她一面說的時候還一面繼續拍攝,並不打算很正式的提出什麼主題。

「其實我想我要說的,這段時間都在網路上跟大家說過了,當然還會有想要說的話,不過與其這樣一直兜圈子,不如還是大家一起討論吧。」她做了簡單的發言算是開場,然後是小四的意見。

「九月的意思我想大家都知道,不過總要有個開始的地方,雖然大家都希望我提些什麼意見,不過這裡面專業的技術問題其實不是問題,所以我導演的身份也許並不能在這方面幫上很大的忙,甚至有可能侷限住影片的發展,就跟九月說的一樣,我要說的也在網路上說得夠多了,總之在技術上我會儘量去解決,所以這方面大家可以不用擔心,只是大家都還沒有面對面的討論,所以我也覺得不用再這樣一一再發表一次,大家就直接把最近討論過的主題拿出來聊吧,我想聊著聊著,就會有東西出現的。」
接下來大家就開始討論了。

其實討論並不是要什麼結論,不過這也是大家唯一的共識,另外就是大家都尊重九月的意思,其他的就沒有任何範圍了。

關於想拍什麼、要拍什麼,各式各樣的點子大家都已經在網路上提出過了,但是因為意見太多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次拍完,所以總還是要討論一下。
於是就這樣沒有特定範圍的討論著,以閒聊的方式一直進行下去。

大家在這裡整整待了兩天,星期六、星期日都在持續討論著,只有球球和MOMO因為要準備考試,所以第二天就回家了,其他人都一直討論到星期日的深夜,而九月也不時地攝影紀錄。

關於A片的主題,大家都討論了很多,沒看過A片的人大概並不多吧,但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真的非常好看的A片,到底是因為A片中性愛場面太多,以至於無法好好的表示劇情,還是因為拍攝的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呢?

其實日本的A片經常有所謂的特別企劃,不過那不是劇情,而是經過特別的安排所製造的情境,比如說找一群女孩子來做裸體的運動比賽,並且把比賽項目改成刺激性慾的方式,或者安排AV女優住進溫泉旅館,然後找來十幾個男人跟她飲酒作樂,大家輪流和她性交等等這樣的安排。

到底要以劇情或是企劃的方式,大家就討論了很久,一會兒大家都集中在劇情上,一會兒大家又轉向企劃方面討論,過了一兩個小時又回到劇情,這樣反反覆覆地討論了兩天,有人想睡的就上樓去睡,其他的人則繼續討論,很多天馬行空的點子都被提出來討論過了,其中大部份討論到後來都變成非常好笑的發展,大家一面聊,一面笑得東倒西歪,實在笑到已經討論不下去了,就開始轉向另外一個方向討論。

也許是這其中本來就存在著喜劇的因素吧,或者是某種荒謬而另人想發笑的事實呢?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