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美麗新世界 (十九)

◎董籬

【三十八】

我們親吻了一陣子之後,開始一邊撫摸對方的身體,一邊聊著green的性經驗。

Green自從雙胞胎弟弟死了以後就很難得到高潮,不論怎麼挑逗都沒有用,然而又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偶爾會有一、兩次可以到,但是也不是因為對方特別做了什麼。

「就好像沉睡了一樣……」她說「長期的沉睡了,只有偶爾正好醒過來的時候才會有高潮。我想那一定是我的問題,可是我沒有辦法讓那個在我的控制下清醒過來,所以,我想請你試試看,有沒有方法可以喚醒它。」
「關於這個,monk怎麼說呢?」
「當然,我跟他聊過,也跟他做過,他以心理醫生的角色幫我做了一些治療,不過雖然解釋得很清楚,但是跟他做的時候也沒辦法達到高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得出來。」
「我喜歡你的擁抱。」她抱著我:「而且,你有讓我到過高潮,兩次。」
「那麼我要怎麼做呢?」
「讓我有非常想要自慰的念頭,這是一個條件,另外就是要讓我覺得進入了你的隱私,很細微的事也沒關係。」
「這不像是一般性交易會有的要求,我儘量試試看當然沒問題,不過這樣符合九月想要的結果嗎?」我轉向九月手上的攝影機,對著鏡頭問她。

她想了一會兒說:「沒問題。反正我也沒有想好一定要拍什麼。」

電視畫面中的green手指在陰核上快速揉著,她不斷地吸氣,將下體挺起,上上下下地對著鏡頭起伏。

她自己瞇著眼睛看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躺在我腿上,臉頰靠著我勃起的陰莖,一隻手撫摸著自己的乳房,一隻手伸向兩腿之間開始自慰。

「我剛才自慰給九月看,然後我就高潮了,是很久沒有過的強烈的高潮喔,所以我現在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不過想起來還是很興奮。」
「所以自慰是一個關鍵嗎?」

她點點頭。

「我會往這方面想想看的。」

後來我們撫摸了一陣子,green就因為疲倦而睡著了,我則抱著睡著的她自慰,把精液射在她身上,射出來以後,一直在旁邊拍攝的九月拿了衛生紙給我擦拭,然後聊了一會兒,關於已經拍攝的內容等等,不過並沒有特別要討論的事,只是閒聊一下,後來話題扯到色情網站的貼圖,聊到一個華裔的脫衣舞孃拍自己的裸照在網路上流傳,後來因為知名度越來越高,她就辭去跳舞的工作,專心經營色情網站的事業。

她經常在各大城市當眾脫衣,在街頭拍下全裸的照片,聽說她也到過台灣,在台灣拍了一些照片,也在網路上流傳著,後來TVBS雜誌採訪到她本人,也刊出她在西門町和華納威秀拍裸照的過程,結果正好遇到那個時候要選舉什麼的,台北市一個議員趁機搬出法律來要求警方查辦這位華裔的脫衣舞孃。

因為這件事,我們又聊到要如何罷免市議員等話題,green睡了一會醒過來,也一起聊起來,不過我們都沒有人知道要怎麼罷免,而且連市議員有沒有方法可以直接罷免掉都搞不清楚。

說起來,我們幾個都是從來沒投過票的,倒是對怎麼樣罷免別人比較有興趣,不過因為本來就非常沒有興趣參與跟政治有關係的活動,所以也根本就不太瞭解這些事。聊到這些事,多半隻是表達一下不滿而已,真的想要做什麼,我想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至少直到那時為止,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無能為力的。

聊晚了,我們像平常一樣一起睡著,然後在天亮之後,各自回到自己的另外一個世界去。

有時候我會懷疑,到底哪一邊才是真正的真實生活?

當然,兩邊都是真的,沒有一邊是做夢的時候夢到的,不過總有一種其中一邊是假的想法,是杜撰出來的,只有在特定條件成立下才存在的世界,比如說被催眠。其中有一邊的世界是長期被告知是某個樣子的,因此我們依照規劃好的樣子去相信,我們就是在這樣的世界中生活著。

假如有一天發現我平常上班工作的那個世界是假的,那麼我就再也不用回去了吧。
不過在那之前,我仍然得繼續上班。

悶熱的六月天,還沒有到最炎熱的天氣,但是六月初以來一直悶著的天氣,讓人感覺自己像是在鍋子裡被悶煮到走味的食物,不知道為了什麼要這樣悶下去的持續著,在這樣的天氣裡,繼續不斷地上班。

【三十九】

「晴空萬里……大地歡笑……晴空萬里、大地歡笑……」

一走進辦公室就聽到這種歌聲,我立刻感到一陣厭惡感,為了讓自己感覺到自己表示了某種抗議,我走到位子上,把包包丟在椅子上,電腦也沒開,就走出辦公室了。

我到公司外面的走廊上,想到對外的陽台上透一下氣,結果發現有幾個同事在那裡抽煙,於是我又轉身走向電梯,按了一樓,下樓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翻雜誌。

其實我不是那麼介意煙味,雖然我戒煙好幾年了,但是工作環境裡一直都有人抽煙,我倒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習慣,畢竟自己以也是有抽煙習慣的。

不過就是不想待在樓上。

二十分鐘後,我買了一罐飲料,重新回到辦公室。

仍然是同一首歌。

我在他背後瞪了他一眼,然後打開我的電腦。

「喔……天啊,你竟然找得到這種CD!」

另外一組的一個小女生走進辦公室後,對那個裝可愛主任表示驚訝。

「是啊,很炫吧!這有多難找妳知道嗎?」
「嗯……厲害、厲害,我以為這麼愛國的歌曲沒有出CD呢!」
「呵呵呵呵……不要崇拜我啦,如果妳請我吃飯的話,我可以考慮告訴妳是哪裡買的。呵呵呵呵……」他又端出他的招牌笑聲了。
「好啊,台塑王品小牛排,我請客你付錢!哈哈……」

小女生長得很可愛,大大亮亮的眼睛,臉上化著淡妝,離子燙的長直髮染上一層深紅色,穿著流行的緊身T恤和低腰牛仔褲,露出纖細的腰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的笑臉就覺得不舒服,而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聲音更是刺耳。

好不容易電腦開機完畢,我趕緊隨便抽出一張CD放進光碟機中,並且戴上耳機,不一會兒電腦開始自動執行,一陣音樂聲之後,出現了熟悉的電腦動畫,原來我是放了一張遊戲光碟進去了。

退出遊戲、拿出光碟、放好、打開抽屜、另外拿出一張Pulp Fiction的電影原聲帶、放進光碟機中。

對話出現。

我把聲音稍微開大一點,一邊聽著電影對白,一邊想著電影的開場,兩個落魄的搶匪,一男一女,他們準備打劫一家小餐廳,一陣商量之後,他們拔出槍來跳上桌子,音樂出現。

電影開場了。

真想翹班去看電影,神鬼傳奇二上演了吧?應該要去看一場這種電影才對,雖然已經聽貓兒和狐狸都說過了沒有第一集好看,但是這種時候頭腦已經不太能思考了,看這種都是特效的電影應該比較適合吧。天氣實在太悶了。

不過後來翹班變得比較不方便了,因為公司要求網站要改版,因此我這部份的採訪和資料蒐集工作暫時停止,目前的工作內容主要的就是開會而已。

真是令人沮喪的發展啊。

我打開信箱,把收到的信一一點選出來看,同時也登入我們的網站,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留言。

其實信件多半是廣告和大家傳來傳去的無聊東西,而網站也是昨天晚上才看過的,但是我仍然做了這兩件事,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希望這樣至少可以花費掉一段相當的時間吧,順利的話,就可以這樣一直看到中午。

我把賣大補貼和直銷的電子郵件砍掉,只要郵件名稱暗示你內容可以讓你賺錢的就是我優先砍掉的信。然後就是一些勵志的溫馨小品之類的文章,為了消磨時間,我還是會一一點選,不過通常看了兩三段,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這些所謂的勵志文章我總覺得其實一點也不勵志,大部份的內容都在教你接受一些非常表面的觀念,不是片面性的比喻就是說要珍惜這個、那個的,甚至是各種明示、暗示地告訴你用大多數人的價值來認同你自己,或是安份守己什麼都不要改變是多麼的幸福快樂,真是充滿了不良的示範。

比較有意思的還是一些笑話,或是設計很特別的網站,還有flash製作的小遊戲和搞笑的動畫。

至於我們那個網站,因為能夠進來的人根本就不多,一個晚上也不見得會發生什麼大事,如果沒有什麼特別話題的時候,有時只有幾篇簡短的留言,而我們彼此也都很熟了,不一定想說什麼非上網路留言不可。

電子郵件和網站上的留言都看完以後,如果不能成功地把上午的時間花光,接下來我就會上網路逛一逛,或者開始寫一些自己想寫的東西。

如果不是現在公司要求所有人都在規定時間內上班,以前我根本不會這樣來辦公室浪費時間的,不過以前可以做的事也比較多,現在雖然看起來好像工作份量不少,但實際上差不多都是一些沒用的會議,以及那些會議之前與之後延伸出來的工作,換句話說,也同樣是沒有用的工作,所以我都儘可能用最短的時間應付完了事。

我發現我開始每天一踏進辦公室就在等下班了。

【四十】

後來green做出了決定,召我去她家為她服務。

原本我們討論了很多,上次在社團,我們聊了很多事,後來多半都是green的性經驗,因為我希望能多瞭解一些這方面的事情,以便於我能夠幫助她找到容易到達高潮的方式。

以前我們比較少談到這個部份,因為我們都知道green對他的雙胞胎弟弟的感情,那個部份像地下的血管系統一樣在看不見的地方根深柢固地存在著,如果她自己不主動提起的話,我們都知道她並不喜歡碰觸那個而不去談,而且我在認識她時,她弟弟已經死了,所以我對於那個部份更是所知有限。

那天她開始聊起和弟弟做愛的情況,我緊緊抱住她,她的身體在我懷裡劇烈地顫抖,像軸心扭曲的洗衣機放在不平的地上,並且塞了過重的衣服正在脫水一樣。我想,在她的身體裡,應該也有同樣扭曲並且過重的內容吧!而且,我也沒有把握我們現在站在足夠平坦的地方。

她的顫抖,之後的整個禮拜都留在我身上。

想到的時候,連我也不禁顫抖起來。

本來我們約定好的方式是,我抱緊她,讓她在我懷裡好好地自慰,這是他們以前經常做的事。以這個為開始,再做這個做那個的,希望讓她自己去面對自己的性慾。

不過後來她打電話來說計劃改變了,她父母要出國一個禮拜,家裡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她要我到她家去。

「跟我在我們以前做過的地方再做一次吧。」她說。

她要我去以她弟弟的角色應召嗎?我心裡這樣想,不過我沒有問,因為我的頭腦其實也很混亂,自從接受到她扭曲的顫抖之後,我就一直在某種程度的暈眩中,不論上班還是做什麼事都一樣,似乎不能好好地凝固在自己所存在的空間一般,有著一種微弱但無法忽視的不確定感。

到了約定的時間,我跟九月一起過去她在天母的家。

非常乾淨的地方。

那是大廈中靠近頂樓的兩層,有室內挑高的樓中樓設計,不是那種在一層樓中切割出一小塊空間的樓中樓,而是完完全全的兩個樓層。

屋內的裝潢非常簡單,除了屋頂簡單的壓條和隱藏式的光源外就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了。色調是米白色和深咖啡色,沒有雜亂的印花和擺飾,客廳的其中一面牆壁是整排將近兩公尺高、總長度超過十公尺的書櫃,裡面整齊地放滿了書,書本以出版社的系列分類,然後同一系列的同一個作家放在一起,看過去就好像書店一般一目瞭然。

另外一端放著一套音響,並不是那種一看就覺得特別昂貴的東西,也不是造型搶眼或流行的款式,有完整的前後級和七件式音箱,是一套說不上特色在哪裡但是該有的一點也不缺的英國製音響,音響旁則是放唱片的櫃子,裡面大約有兩三百張CD,全都是古典音樂,和書的情況差不多,CD也是成套的,並且依照唱片行的那種排列方式排好。我稍微看了一下,連序號都是按照順序來放的。

特別大的玻璃窗讓足夠的光線照射進來,室內相當明亮,紗質的半透明窗簾內襯紋風不動地垂著,感覺上光線似乎並沒有穿過那個,而是本來就存在於屋內的。
乾淨、整潔而明亮的大房子。

Green打開冷氣,是中央空調式的,所以也聽不到什麼聲音,只有輕輕地「嗶」一聲。
因為有那輕輕地「嗶」一聲,我才注意到這間屋子裡非常的安靜。

其實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要是沒有養寵物,房屋的隔音又好的話,安靜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過這裡的安靜有一些不同,是那種缺乏某種東西的感覺,好像少了一塊的拼圖一樣明顯,在那裡,有一個東西不見了。

「好安靜……」九月開口說了話。

當靜字的聲音一停止,就好像立刻被吸到牆壁和地版裡去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們不覺得,太安靜了嗎?」green背對著我們說。

九月從背包裡拿出攝影機開始調整,green繼續面對著我們以外的方向說:「這裡的問題,不只是太安靜而已,不過,我已經不太能分辨,那到底是這裡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了。」

我看著green的神情,發現她並不是說話的時候不看著我和九月,因為她是確實看著某一個方向的,正確的說,是她在看著除了我和九月以外的其他的人在說話。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