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籬
【五十三】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邊擦著眼淚邊去上廁所，上完廁所後一手拿著面紙盒，一手拿著啤酒出來，坐在床沿一邊擦眼淚，一邊打開啤酒自顧自的喝了好幾口，然後才跟我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說。
「這跟你沒關係，可是我卻在這裡亂發酒瘋。」
她因為喝酒、生氣和哭，整個臉已經紅遍了。
「我如果不去學校的話，我可能會瘋掉。以前我並不喜歡上課，現在只有上課是我唯一能夠好好當個人的時間。」
我點點頭。
「沒有想過離婚嗎？」
「他不肯，那個白癡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點跟智慧沾上邊的東西都沒有放進去，他覺得我們幸福得很，根本沒有理由離婚，還說唯一的缺點就是我會不聽話，不過他願意忍受，他媽的！忍受耶，我是小狗嗎？連討論我為什麼就該死要聽話都沒有，直接就認定我不聽話是一種缺陷，他媽的！」
她又喝了幾大口啤酒。
「我真希望他能夠打我一下，把我關起來，或者在外面搞個女人什麼的，我試過徵信社、私家偵探、律師……什麼都找遍了，但是就是找不到可以離婚的依據，他雖然什麼都沒有做，也不曾打我，但是跟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連是一個人的事實都被他否定了！」
她說著還沒乾的眼淚又成串地流下來。
「我說過……以前我覺得自由很重要，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所以害怕結婚，但是後來覺得，遇到真心相愛的人以後，我根本不想要自由……我只想要跟他在一起……但是……但是……我要尊嚴啊！我要一點最起碼的尊嚴，把我當個人看，這樣都不行嗎？」
我坐過去撫摸著她的頭髮，幫她稍微整理一下。
「在他的世界裡，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人是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財產，我的未來、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價值都被他安排好了，我自己的安排是不懂事、是莫名其妙、是鬼上身，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是我自己的意見，他甚至不是反對我的意見，也不是認為我想的是錯的，而是根本從來就不認為我有自己的想法這種東西，這種東西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有而已！」
她哭了一陣之後開始低聲啜泣起來，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之後，因為哭累了，乾脆躺在床上。
我去弄了條濕毛巾給她擦臉。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嗎？」
「只有幾個比較聊得來的朋友，其他人都被他一張嘴耍得團團轉，最氣人的就是有些人竟然以為我嫁到好男人卻自己不懂得珍惜！……珍惜！珍惜他媽的屄！」
我坐到她身邊，讓她握著我的手。
「都怪我自己不好……以前只會幻想，什麼都不敢真的去做，跑到那種學校去窩著，結果什麼都不懂，遇到他的時候還以為遇到什麼了不起的人呢！都是我當時太沒見識，撿到大便當成寶！媽的！現在遭到報應了！
那個人除了一張嘴利害，一天到晚動些小聰明之外，其實根本就什麼都不會，每天嘴裡說的別人都是小鬼，好像什麼事都只有他最懂，可是骨子裡他自卑的要死，偶爾遇到一個識破他的人，回家可以氣到胃痛嘔吐一整晚。
最近我開始在想，像他這種酒店小姐都會倒貼的人，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為什麼不肯放我走？想來想去，得到一個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答案：我想他是要用我來滿足他的虛榮心。
我年紀比他大、我學歷比他高、我是個國中老師、我看影展的電影和卡爾維若、認識作家和編輯，這些在他的生活圈子裡是從來不曾存在的，他一方面藉由我來滿足他在他原本的環境中的自我膨漲，一方面更介入我的生活，控制並且玩弄我身邊的人事物，向他自己印證，他即使在所謂的高級知識份子之間，還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
好笑的是，這種事我早就應該知道的，交往之初，朋友就這樣說過他，但是我根本不想聽，事隔多年，我一個人想出這個答案的那一刻，卻忽然想起這就是當初別人告訴我的。
我輸了……我這輩子輸給他了，我完全抓不到把柄可以跟他離婚，我又不敢殺了他，只有等他自己死掉，或者我先死，才能結束這一切。」
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偷偷的離開呢？」
「我也不敢……其實，這次我本來有不再回去的念頭，搭上去美國還是哪裡的飛機，從此再也不回來了，但是……我不確定我是否真的有那個勇氣……一方面他認識的朋友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平常親切得很，逼上絕路了也不知道他們會對我家人和朋友做什麼事，而且這些年來我被他管得死死的，連我上過的網站、收過的信和打過的電話他都會查，弄得我什麼也不敢做，除了教書以外，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會，也不認識任何住在國外的人，癟腳的英文也只能觀光的時候用一用，就這樣一個人逃走，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拿便條紙抄了一個電話給她。
「我想到一個人，回去以後找時間跟她連絡，是女生，他應該比較不會懷疑，妳可以跟你老公說是很久沒見的同學什麼的，也許她可以幫助妳。」
她看了一下，把紙條收進口袋。
「謝謝。」
我搖搖頭，握住她的手。
「也許，有那麼一天，我會變得麻木不仁，再也沒有自己的意見，一切老公說了就算，每天在家看看電視，找人打打牌，每個月跟那個人拿個幾萬塊買衣服，生幾個小孩給菲庸帶，然後等著被人家稱讚好命，再露出幸福的笑容來一一回應，也許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就再也感覺不到痛苦了……也許，像我這種什麼都不敢做的人，也只有這樣了……我甚至……我本來想和你上床的，多少也滿足一下報復心，但是我竟然還是失敗了……我現在連衣服都懶得脫……也沒有力氣動一下去洗把臉，像我這種人……還是等著變成跟他一樣的廢物吧，跟他一樣……就沒有痛苦了……。」
【五十四】
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光已經照到我臉上了。
幾點了？什麼時候睡著的？
頭感覺很重，什麼也想不清楚，一時間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
關島。
我想起來了。
眼睛很酸。我閉著眼睛坐起床想上廁所，忽然腳上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我踢到一個冷冷硬硬的東西。
我稍微張開眼睛看了一下，是一個捏扁的空啤酒罐。
看到啤酒罐，我好像忽然被打開了開關一樣地回到現實中。
學妹……
我轉身去看我睡的床，床上是空的，旁邊沒有人。
起床上了廁所，走回房間裡，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學妹的蹤影，然而房間裡的一切卻有如遙遠的記憶，好像忽然回到中學時代的教室，發現居然和以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變的那種感覺。
真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嗎？
我撥了學妹房間的號碼，沒有人接。在電話旁邊放著她留下的便條紙。
「謝謝你陪我這幾天！」
就這樣。
我把窗簾拉上，回到床上繼續睡，不過沒辦法順利睡著，雖然還覺得很累，不過還是只好起床，洗了個澡，然後換上泳褲，戴著墨鏡和書，到下面的游泳池去泡泡水。
不過我帶著的書其實根本沒怎麼看，因為我看了十幾分鐘，但是連一頁都沒辦法專心看完。因此我游了一整個下午。
其實我很久沒有好好運動，加上沒有睡好，所以晚上覺得全身肌肉酸痛，於是到附近的按摩館，讓人家按摩了一下，回去以後很快就睡著了。
隔天，我決定好好游一整天的泳。
我以前滿喜歡游泳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有好幾年完全沒有游泳了，不只是游泳，其他的運動也幾乎完全沒有做，醒著的時間大部份都在電腦桌前面。
游泳對我來說是一種很個人化的事，並不是覺得有什麼隱私的問題，個人化和私人化是不同的。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是一個人游的關係，不過如果真的要好好游泳的話，是不是一個人去都無所謂，一旦開始游以後，就完完全全是一個人了。
咕嚕咕嚕鑽進水面底下，從此以後就是一個人的世界了，在那段時間所做的事情不過就是來來回回一直游，透過蛙鏡看出去的景觀也是大同小異的，除了別的游泳的人的大腿和屁股，其他的就是一片藍藍的世界，哪裡也去不了，就這樣來來回回一直游。
雖然看起來有點無聊，但是我卻很喜歡在水底下的那段時間，我可以很慢很慢地游，一游就是好幾個小時，起來休息一兩個小時之後，又可以再游幾個小時，哪裡也不去就這樣游泳。
當我在水底下的時候，唯一的聲音就是水的流動聲，那是最恰到好處的安靜的聲音之一，比起沒有聲音的安靜，或是其他聲音微弱的場合的安靜，游泳時的安靜令人感到舒服得多，就像一種撫慰一樣，不過那不是別的什麼在撫慰我，是我自己。
我從來並不是熱衷於鍛鍊身材的人，所以我也說不上有游泳的習慣，不過對於游泳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只是從以前我就一直是一個人去游泳，偶爾跟別人一起去，我也都是一個人游，在水底下，雖然我哪裡也去不了，但是那就是我一個人的世界。
我連續游了兩天，其他的地方也沒有再去玩了，就這樣結束了我的關島之旅。
回到中正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下了飛機就決定直接到社團去，路上我還打了電話給學姐。
「我在這邊，你過來吧。」
確定了社團有好幾個人之後，我掛掉電話，但想在車上睡卻睡不著。
路上計程車司機拿煙給我抽，我考慮了一下，把煙接過來點著了。
一路上我抽了四根煙，司機談論著壹週刊的八卦內容，我說我剛回國沒看，他顯然一點也不介意完全由他一個人發表，從壹週刊一直講到李登輝的出身背景，我不免想著，臺灣到底有多少人如此熱心於關心政治話題的？
抽完第四根煙的時候剛好到了。
開門的時候，green正好從樓上走下來，我走過去用力的抱住她。
【五十五】
「哇，你晒得好黑喔？」她像摸寵物一般撫摸著我的頭髮問：「關島好不好玩啊？」
我抱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也沒再問，就這樣站在門口讓我抱著，過了一會兒，我漸漸覺得比較安心了才放開她，學姐也從樓上下來了。
「你回來啦？啊……才幾天就這麼黑，看的我也好想去海邊晒太陽啊。」
「嗯。」我覺得很累，「太陽的確不錯，我整天都在游泳。」
green抱著我的臉聞了聞。
「你嘴裡好像有煙味？」
「我剛抽完煙。」
「咦？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啊？」
「剛剛，在計程車上。」我走到沙發那裡坐下，把包包放在旁邊。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學姐過來問我，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問：「沒有不舒服吧？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看你一臉悶悶的樣子？」
我把在關島遇到學妹的事告訴她們，聽完之後，她們的表情也變得十分陰暗。
「啊……好可憐……」green說。
「那個學妹，我認識嗎？」學姐問我。
「不，我想應該不認識，是我高中的學妹，我上大學以後她也沒來過我們學校，而且不久就分手了。」
「說的也是……」
「我也不知道能怎麼辦，我想到當初是接到妳的信才會加入這個社團的，所以我就把妳的電話給她了。」
「如果她打電話來，我會跟她聊聊的，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用，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這種人最可惡了！」green忿忿不平地說：「真想好好整一整他，跟這種人好好講是沒有用的，什麼也聽不懂的動物！」
說著說著我又想起當時學妹告訴我那些事的時候，那種深深的絕望感，就好像在沒有方向的海底一直往下沉，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死不了的感覺，我感覺到那個絕望、恐懼與痛苦，那些從學妹的身上向我刺來，像針一樣釘在我皮膚上，那種悲傷從傷口緩緩地進入我的身體，我不禁開始哭了起來。
Green反過來把我緊緊抱住，過了一會兒，我發現她也在哭。
學姐嘆著氣蹲在一旁安慰著我們兩個，她去拿了一條毯子替我們蓋上。
「好了，休息吧……」她撫摸著我們兩個的身體，「等她打電話來，我們再看看可以做什麼吧。」
後來我們躺到床上去，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是被green從後面抱住的，她一隻手在我的褲子裡握著我勃的陰莖，本來我有點想上廁所的，但是因為覺得很舒服，就拉著她的手撫摸了一下。
她感覺到了，發出「嗯……」的一聲，姿勢也沒變，就保持那個樣子，手在我褲子裡握著陰莖慢慢地抽動了起來。
我伸手向後摸到的是她裸露的臀部，她上身穿著一件長袖T恤，但是下半身什麼都沒穿，衣服拉高到腰上，身體緊緊貼著我。
我靠向她的懷裡，把自己的褲子也脫掉，屁股向後磨擦著她的大腿和小腹，過了一會兒，她套弄著我陰莖的右手把我的身體拉向她自己，我翻了個身，看見她眼睛仍然是閉著的，我也閉上眼睛，貼著她的臉頰，讓下半身和她糾纏在一起。
她的陰毛劃過我的腿，我把腿伸進她兩腿之間，她也張開腿勾上我的腰，下體往前挪動，和我貼在一起，我感覺到她溫熱的陰唇，兩片柔軟的肉覆蓋在我勃的陰莖上方，帶著些微的濕度，那是生物性的訊號，一接觸到的同時，我和她的下體都開始擺動，我的和她的性器官蠕動著裹在一起，溫暖的慰藉一點一點從那裡散佈到全身。
我們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睜開眼睛，安靜地互相磨擦著下體，直到呼吸發出明顯的聲音來。
「啊……」她叫出了聲音，我感覺到溫度更高的性慾，她的私處開始變得潮濕，性交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我的陰莖被她溫熱溼暖的下體來來回回揉搓著。
她把手伸到我後面，壓住我的屁股往她下體用力推，我則反手把上身的衣服也一把脫掉，她感覺到我在脫衣服的同時，把她自己的衣服往上一拉，也沒有脫下來，只是把乳房赤裸裸地露出來，然後就再度把我抱住，把自己的胸部貼在我胸口，我下半身隨著緊密的擁抱向前一挺，直接把陰莖插入了她的身體。
「啊……」她接近低吼一般地叫了一聲，然後把頭埋向我的身體，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
「呼……」我用力地吐出一口氣，翻到她身上，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往她的最深處插進去。
床劇烈地搖晃著，她抬起頭來嘶啞地低吼著，連聲音都和平常不一樣了，不過我漸漸也分不清那是她的聲音還是我的，我們交合的地方濕成一片，暈眩的酥麻感像海潮一般從下體往我身體的每一處一波波襲捲而過，很快地高潮的感覺湧上來，我急著要拔出來，但是被她用力推回去。
「沒……關係……我今天是……安全期。」
我挺起身體，像是什麼都不要了一般射在她裡面。
「啊……」我也發出了吼叫一般的聲音，然後全身一鬆，趴在她身上，但是她還在不停地扭動著下體，我的陰莖在她陰道中漸漸變軟滑了出來。
「很有精神了嘛！」後面傳來學姐的聲音。
「妳醒了……」green稍微睜開眼睛，但是身體還是沒有停下來。
我回頭看到學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們床邊，她身上批著一件睡袍，睡袍是敞開的，裡面什麼也沒穿。
「昨天我怎麼也睡不著，後來就一個人上樓去畫畫了。」
「妳還沒睡嗎？」我說。
「不，我後來在樓上睡著了一下，不過被你們吵醒了。」
「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
「嗯。」我和green同時點頭。
「看得我都濕了呢，我剛剛就站在這裡自慰喔，你們都沒發現。」
「那一起來吧，我還想要。」green說。
學姐笑笑，把睡袍脫下上了床，green起身抱住她，我則離開她上面，改從後面抱住她，已經變軟的陰莖在她股間滑動。
我們三個人抱在一起，互相用手撫摸彼此的身體，直到所有的感官都融化在一起，床上、空氣中、三個人的身體上都充滿了汗水和汁液，最後一起攤在床上再次進入深沉的睡眠。
———- 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