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性」,非「女性」也

◎陳以新(文字工作者)

前幾天筆者和男同事談論女權議題,當話題涉及性愛時,我挑明問他,你太太和你做愛有高潮嗎?他楞了一下,回答:女人在這方面還是較屬於心靈層面的。

事實上,這位男同事在台灣社會目前所訴求的兩性平等脈絡裡,已經搆得上「模範生」標準了。他常為了照顧兩歲獨生女請假,甚至想辭職當個家庭主夫,而太太的收入比他多。雖然如此,我不得不說,女性運動在我國發展如此緩慢,正是因為像他這樣的男人看似愈來愈多,卻有個關鍵點,使父權統治的形式繼續鞏固,那就是性的問題。

說明白些,女人愈漂亮、愈性感、穿得愈辣,在男人眼中愈是一個「非性」的生物。他們認為,無論當代社會給女人多少自由和發展空間,只要回到床上,女人仍會因為自己那「雄糾糾的武器」而心滿意足。他們從不願意好好研究女人的生殖器構造、不願練習「一秒鐘畫三小圈」的品玉技巧、因「不舒服」為由拒絕戴套、沒有耐心傾聽伴侶的「性」感受,卻似乎全被傳統A片情節裡的假叫床洗了腦。理由正是:女人在「精神上」很滿足。

西方的女性主義早在三十年前就開始發展性解放論述,從各種層面質疑男人對女人的性迷思,並從這個觀察位置的內部,為女性解套。反觀台灣,主流婦運經常予人「反色情」的印象,頂多以道德的口吻評論墮胎權和代理孕母等問題,如此一來,不但不能顛覆男人對女人的性建構模式,甚至把女人開發自己在性事上獲得愉悅、快感的機會,也一併犧牲了。

其實,報章媒體近幾年已經出現許多探討女「性」情慾的新資訊,很弔詭的是,影集《慾望城市》、書店裡日趨普及的自慰手冊和情慾藝術等書籍、大街小巷內屢見不鮮的情趣用品店,雖然都具有若干啟蒙和指導的效果,會接觸此類管道和場所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同志。只能說,台灣的男人太懶惰,儘管「前戲」這個說法已經充滿男性中心思考,大多數的男人甚至連個二十分鐘也做不到。另一方面,女人雖然了解自己,卻因為複雜的心理因素和社會的道德約制,而羞於向男人表達自己身體的需求,這麼做似乎太像「妓女」,「愛得」不夠,以致於「我要性高潮」簡單五個字,永遠無法成為純粹的政治。

我們總是說,日本是個沙文主義的國家,西方世界的父權色彩也很濃厚,可是日本暢銷作家渡邊淳一在七○年代就能夠寫出《解剖學式的女性論》這部有趣的作品,而最主流的好萊塢商業片《古墓奇兵》裡,蘿拉卡芙特手持兩把槍包夾男人指向她的一把槍,一個畫面就足以挑「性」男人。在美日等國,演員金·凱特蘿和夫婿合著的女性高潮藝術書,上得了亞馬遜排行榜,「維克多」(按摩棒)是公開的熱賣品;在更多進步的國家,為了使雙方無後顧之憂,男人總是自動自發戴上套子,根本用不著「央求」或提醒。

我無意成為這些霸權國家與媒體的共犯,而是希望從這些脈絡勾勒出女性在性愛感受上的主體性,儘管它在本地社會仍然是個意識幽靈。沒有「性」的真正解放,就別談女人在家庭、就業、人權和社會成就上的解放,也許,台灣的男人和「女性主義者」,真該當開始以此作為實踐和思考的起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