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漪
自從「出版品及錄影節目帶分級辦法」正式上路以來，我還提不起勇氣，找家書店或出租書店進去看看實際的執行情況。深怕看到那張「限制級：未滿十八歲之人不得閱聽」的紅標籤，在大部分的書上貼得滿坑滿谷、刺目驚心、慘不忍睹的景象。透過網路討論區，看到未滿十八歲的小朋友們怨聲載道，出租店老闆滿懷悲情；而某些網路書店所列的書單裡，受到新聞局重點查驗的漫畫、言情小說不必講，一堆關於電腦、保健、理財等書居然也被列入「限制級」。關於如何分級的小道消息滿天飛。柯南跟小叮噹才剛因確定為普遍級而鬆了一口氣，又有網友嗆聲說聖經有亂倫情節也應該是限制級。在政府任憑業者自行分級，各出版社尚在研擬正式書單的情況下，真是本本不保、書書自危。
普遍恐慌的現象，顯然是分級制度所造成。有批判分級制度為「假分級」的聲音，卻也不乏振振有詞為分級制度辯護的人士。舉例而言，在兒童福利聯盟基金會研發處組長李宏文先生最近所發表的「何須妖魔化分級制度？」一文中即提出個人解釋：(註1)
「….許多業者因此批評辦法中有關限制級的分級標準，定義模糊而難以認定。事實上，相較於電影、電視、錄影帶「普、護、輔、限」的四級分級制，出版品的分級已寬鬆許多，僅需區分為普遍級或限制級，較不繁複；且出版品的內容只有在「過當」描述或「表現方式強烈」，達「有害兒童少年身心健康」的前提下，才列為限制級。」
回頭比對「出版品及錄影節目帶分級辦法」第二章第五條的規定，在第一、二點中，針對犯罪行為跟自殺內容的部份，的確明示「過當描述」；在第三點關於恐怖血腥、殘暴變態情節的部份，也提到「表現方式強烈」，沒錯。但第四點呢？容我將這個部份完整引出：
「以語言、文字、對白、聲音、圖畫、攝影描繪性行為、淫穢情節或裸露人體性器官，尚不致引起一般成年人羞恥或厭惡感者。」
關於犯罪、自殺、甚至血腥暴力，只有在描述過當或表現過於強烈強烈時才會被列入限制級，但為什麼唯有提到「性」的時候，被規定了最嚴格的標準呢？只要是描繪「性行為」、「淫穢情節」、或「裸露人體性器官」，未滿十八之人歲就不得接觸，而且這還是「尚不至引起一般成年人羞恥或厭惡感」的部份。如果描述過當或表現太強烈，大概就成了逾越限制級，即刑法235條所認定的「猥褻出版品」，有妨害風化的危險。
一道捍衛未成年人身心不受污染的防界鐵線，就此被拉了起來，將「成人世界」(Adult only) 與之徹底隔離分開。而其防守的真正重點，原來不全在於暴力(violence)，甚至也不是「性」(sex)，而是色情(pornography)。(註2)
然而，在此我們可以看到，很明顯地出現了一道認知落差的裂痕。所謂的色情品(pornography)，(註3) 雖然並非法律名詞，但大致上指的是「花花公子」「閣樓雜誌」之屬，與內容涉及性愛的文學作品或任何文類（例如情色(erotic)作品、羅曼史小說(romance)等）實有所不同。新聞局所訂定的「限制級」判準，所指向者應是色情品，不該是普遍任何只要談到性行為的出版品皆成為限制級。
在這一點沒有得到正式澄清之前，社會上已因為定義模糊而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桃色恐慌，出版社與書商為了避免觸法，紛紛開始自清自律，結果就發生了各色各樣的作品都一概被歸類為與「花花公子」「閣樓雜誌」同類型色情出版品的荒誕現象。假使如此，那麼文藝復興時期的裸體雕塑豈不因暴露人體性器官而成了色情品？
既為法條用語，卻寫得如此「抽象、彈性」，徒然留下許多「日後詮釋的空間」，也無怪有人會質疑是否連聖經、佛經都該被列為限制級。在現行分級辦法條文中，「性行為」、「裸露人體性器官」與「淫穢情節」這樣的字眼並列，充分顯露出主事者誤把「性」當「色情」，認為只要一點點便足以達到「有害兒童少年身心健康」的保守心態 。
李先生在文中安慰我們，不用擔心，這只是分級，並非查禁出版，身為成年人的閱讀權利並未消失，也不代表性教育必須在檯面下進行。成年讀者跟未成年讀者原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消費群。他還鼓勵業者，若擔心銷量下滑，倒不如鎖定成年客群，悉心經營成人市場方為上策。在只有普遍級與限制級兩種可選，李先生看來「寬鬆許多」的分級辦法下，是的，我心頭的疑惑的確釐清許多，從今以後，市面上的出版品，若不是非關色情，就是色情。然而身為一個已滿十八歲，可以合法接觸限制級出版品的成年讀者，說真的，這實在沒什麼讓人感到好欣慰的。
註
李文詳見出版品評議會官方網站
新聞局長林佳龍在接受外電訪問時表示，十二月一日開始實施的分級制度將有助於孩童遠離暴力(violence)和色情(pornography)。新聞連結見http://au.news.yahoo.com/041122/3/run6.html
所謂的色情品 (pornography) 為一般非特定字彙，在美國，其法定用語應指猥褻物 (obscenity)。其定義見 http://censorware.net/essays/obscene_jt.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