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富的狂想

【這是 1993年5月21日在中國時報人間專欄裡發表的文章。在那個時刻何春蕤已經開始注意到台灣人主體意識和自我情感的變化矛盾,並繼續撰寫文章追蹤這個發展。例如〈大爺受辱記〉。這些觀察可說是後來研究台灣人情感嬌貴化現象的開端】

最近新聞局大力推崇的一部電影廣告辭上說:「今嘛全世界的眼光攏金金咧看咱」,而不久前也有個電視廣告片表得了相同的訊息:片中一個高大的東方人在一群西方白種女人與鎂光燈簇擁下,說「來自台灣」,旁白並說「你是全世界注目的焦點」。

台灣以外的人若看到台灣人竟有人認為「全世界的人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可能會笑破肚皮。精神科醫師則會認為這是妄想病的症狀。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當一個人非常希望得到別人注目或認可時,這類願望或渴求常會轉變為「別人都在看我,注意我」這樣的妄想(fantasy)。

但是為什麼會有人如此焦慮的渴求外界的注目呢?

其實這是新富或新貴的普遍心理。真正原本就大富大貴的人,根本不希望被注目或曝光,貧賤之人也從未去渴求受人矚目。只有爆發的新富新貴,出於一種補償自卑的心理,才想要積極的去炫耀,故而非常渴求別人的注目,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已經發了。

就像「受世界矚目的台灣人」這一論述所召喚的,只是新富新貴這一特定階層一樣。近年來朝野勢力為了形成命運共同體而建構的「台灣人」論述,表面上是台灣住民人人有份,實際上召喚的只是特定的階層、族群、語言、性別、空間、景觀、歷史、文化、政治立場等等。例如,「台灣人出頭天」的「台灣人」就不包括無殼蝸牛,而當家作主的「台灣人」也不包括社會邊緣人之輩。若想以這種「部分代理全民」的論述來形成共同體,恐怕還需要強制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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