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保守道德製造的「隱私」
卡維波（中央大學哲研所教授）

小Ｓ、阿雅等藝人在私人住宅的後院被某週刊偷拍，引發了私人住家是否有隱私保障的問題，這可以從隱私權起源的西方談起。

在過去西方，住家房屋原本是社交與商業辦公之處，幾乎無隱私可言。但是到了現代，住家與營業場所分開，社交也移到了酒館飯店等公共領域，住家的功能變成教養子女與親情交流的「家庭」，而且在對抗君主專制的過程中，住家逐漸被視為君權不能及的個人堡壘。住家神聖不可侵犯的隱私權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但是住家的後院呢？以西方的經驗來說，住家後院的隱私保障雖然存在，但是卻不如住家內部。加拿大曾有某女子在其後院坦胸露乳，卻以會被路人看到為由而被控定罪。此外，即使無法從路旁看到，警方仍然可用直升機與望遠鏡這類高科技來監視私人住宅後院，而不被視為侵犯隱私的非法搜索；這在美國非法種植大麻的案件中有許多前例。從這些例子來看，住家後院的隱蔽程度與其週遭實際空間的狀態，都可能會造成伸張隱私權時的爭議。

另方面，就小S阿雅事件本身而言，幾個已經成年的藝人抽煙、喝酒、親密、狂歡等等行為，原本算不得什麼驚世駭俗，但何以構成八卦雜誌的炒作目標呢？仔細推敲下去，其實可以觸及晚近隱私爭議的另一個核心面向。亦即，很多「隱私」問題是社會的不寬容或虛假偽善的道德標準所造成的。例如，社會對於同性戀有偏見，所以某人的同性戀性取向會成為引人窺視的隱私（異性戀性取向則不是隱私）。換句話說，如果社會寬容開放，那麼就不會有那麼多「隱私」，也不容易有那麼多隱私權被侵犯的問題與痛苦。

虛假偽善、脫離現實的道德標準也是另一個製造「隱私」的元兇。今天社會的性在實際上頗為開放，但是如果公共領域總是要維持保守性道德的理想標準，那麼就會製造大批「兩麵人」，以及一大堆見不得人的「隱私」。

小Ｓ與阿雅等人雖然已經成年，但是卻擁有大批青少年歌迷，主流社會與家長強烈要求這些藝人做好榜樣，其實是這次整個隱私事件的深層肇因。今天很多青少年會在社交玩樂時抽煙喝酒，但是成人社會卻要求青少年禁煙禁酒；今天很多少女喜歡在派對上性感地解放肢體、自在表達情慾感受，但是成人社會卻認為這是敗德的放浪形駭。今天很多青少年可以接受朋友之間有親密接觸，但是成人社會則認為除非彼此是男女朋友情人，否則不應該有親密接觸。這是成人社會與青少年價值觀與生活方式的差距。而當成人社會以強大的資源利益（如藝人形象的廣告）推銷並維護一個脫離許多青少年現實的道德理想時，替青少年代言的藝人之隱私必然是首當其衝的。

(中國時報時論廣場 200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