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體與反戰

觀念平臺：裸體與反戰
◎黃宗慧

為了表達反對美國出兵伊拉克的立場，從開戰前到開戰後，世界各地都不乏採取裸體抗議的反戰人士出現，他們或者集聚在廣場上裸身排列出No War等字樣、或者裸體在雪地上示威。反戰人士為何多選擇以裸體抗議來表達立場？當國內竟有官員譏諷地將反戰活動化約為無助於止戰的裸體秀時，尋找上述問題的答案因此更顯得有其重要性。 

裸體抗議當然並非反戰人士所獨創。事實上，國外許多動物保護者不時裸身控訴皮草製造業者以捕獸夾誘獵動物的做法太過殘酷、抗議皮草消費者為了彰顯自己的華麗或身份地位，竟能喜孜孜地穿上一件件需要犧牲數十隻黑貂甚或上百隻花栗鼠的皮草。他們的策略，是要以裸體和那些喜好用其他動物生命裝點自己身體的皮草購買者做對照，因此打出「我只穿自己天然的皮毛」這樣鮮明的旗幟。由於裸體行動與所訴求主題在意義的扣連上頗為緊密，也較少招致「裸體抗議並無必要」的批判。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不論是為反皮草或反戰的主張而裸體，都有著試圖吸引大眾、藉以讓媒體聚焦的目的。如動保這類越是被長期邊緣化的運動，要發出異議的聲音，往往越得採取激進的手段；至於反戰，雖然國外也有質疑的聲音認為裸體抗議將破壞反戰主題的嚴肅性，但美國一位參與裸體反戰抗議的受訪婦女卻也透露出箇中的無奈：在主流媒體對反戰抱持冷漠態度的時候，悲哀的是，以裸體來抗議的確是最容易吸引目光的方式。而當我們看到國內媒體對於國外反戰活動的新聞也安下「美伊緊張，女生脫完男生脫」這樣的標題時，多少也可以感覺到該名受訪婦女所說的悲哀吧！ 

但這並非表示所有的裸體反戰人士都認為他們的身體無奈地成了要吸引各界注意時必須付出的籌碼。許多反戰人士積極地為他們的身體銘刻上反戰的意義：美國加州婦女的裸體反戰活動聲稱是為了抗議布希對伊拉克所發動的「赤裸裸的戰爭」；澳洲裸體反戰的婦女表示她們展示潔白的身體是為了洗刷戰爭即將帶來的血腥；而在拜倫海灘所聚集的兩百多名澳洲反戰男性，則認為裸體可以像徵「放下武器、卸下所有武裝」的理念。也有許多宣稱自己並非裸體主義者的反戰婦女，強調在公開場合裸身讓她們感覺極度缺乏安全感，但她們依然願意以此種方式來抗議，就是為了突顯反戰的迫切性。至於裸身在雪地上抗議，如果是為表明誓死反戰的決心，那麼部分反戰人士選擇裸身平躺在草地上，則可以說是以人與自然一體的狀態，提醒人們戰爭將帶來生態的浩劫。 

為了不讓他們的裸體在吸引目光之際被掏空了意義，反戰人士們如此在空白的身體上展開了一番繁複的書寫。當然我們可以去質疑：傳遞反戰理念難道必得訴諸裸體抗議？裸體抗議又是否的確是有效的方式？例如會不會不管反戰人士在他們赤裸的身體上銘刻了多少意義，到頭來裸體的本身還是蓋過了其他一切訴求的象徵意義？有所質疑，有所發問，其實可以讓本來極可能被淹沒的聲音再次浮凸出來，讓人們去思考：如果裸體抗議的手段如此具有爭議性、其效果如此不可預測，那麼這些抗議人士的堅持究竟是什麼，手段與訴求之間又有哪些繁複的扣連。最怕的反而是不問。 

如果問也不問就輕蔑地把裸體反戰化約成一場無用的裸體秀，自然看不見赤裸的身體上銘刻著怎樣的控訴；譏笑裸體反戰是個笑話，恐怕才是真正的笑話吧。 

臺灣反戰＞國際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