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全球化與中國電影的發展
               清華大學傳媒系主任——尹鴻 

2001年12月27日 11:06 

  主持人: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歡迎大家來到世紀大講堂。 

  一個節目呢,每一年如果播出是按星期爲單位的話,一年呢是365天,按星期除以是52期,也就是有52個星期。那麽在這一年當中呢,很多人問主持人阿憶說,為什麽你們不把電影當成一種産業,當成一種理論,請一個電影理論家給大家講一講。阿憶想這個事兒是對啊,後來我就給北京電影學院的謝飛導演打電話,說您是教電影的理論家,能不能來我們這個大講堂給大家講一講電影理論,但是謝飛導演說,電影是一個操作性很強的技術,沒什麽理論,哎呀,這個阿憶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就想到了,來清華找一下清華的傳媒系主任尹鴻,結果尹鴻博士打電話告訴阿憶說沒問題,電影照樣是理論,所以今天呢,主持人阿憶把尹鴻請到了現場。 

  好,有請尹博士上場。請坐。我的開場白您聽清楚了吧? 

  尹鴻:基本聽清楚了。 

  主持人:謝飛導演認爲電影不能成爲理論,是一個操作性很強的技術工種。 

  尹鴻:它確實也是操作性很強的技術工種,但確實也很有高深理論,而且電影理論已經有跟電影差不多一樣長的歷史了。 

  主持人:我可以不可以這麽理解這個問題,就是在電影理論方面,你是比謝飛導演高的? 

  尹鴻:不能這麽比。因爲謝飛導演也有很好的理論,只不過他的理論可能更多的跟創作結合得比較緊而已。 

  主持人:咱們言歸正傳,我想問一下尹鴻,咱們這個歲數是差不多大的,我看一下您的履歷是1961年生人,我是1964年的,這個歲數的人一般都看過露天電影。 

  尹鴻:對。 

  主持人:您看過嗎? 

  尹鴻:當然看過,雖然我們的年齡,還是有本質上的差距,但是我還是(看過)。 

  主持人:你比我大三歲。 

  尹鴻:對,因爲這三年至關重要,對於中國來說,你要少看很多露天電影,嚴格來說…我們是在看露天電影當中長大的,而且誕生了對電影的所有的那些愛好,而且最誇張的是我們可能幾年只能看幾部電影,而且我記得,在我看電影當中最荒唐的經歷就是我們——因爲當時的露天電影的熒幕都是掛在籃球架上的,所以籃球架前面都坐滿了人,我們已經無處可去,我們都是小孩兒,於是我們就爬到了籃球架的後面,然後看見所有的人都是出左手,摔左腳,所以我們當時覺得電影非常好玩兒,我們在後面跟著學、跟著跳。 

  主持人:那後面看電影的是不是都是左撇子? 

  尹鴻:對,所以全是反過來走的。 

  主持人:我不知道後來你求學的時候是研究電影啊?是吧? 

  尹鴻:實際上我是學文學出身的。 

  主持人:本科是文學? 

  尹鴻:對,本科、碩士,一直到博士都是學文學的,客串電影。所以我是在讀博士期間開始客串的,因爲當時我讀博士的學校,離一個電影資料館很近,所以就經常去蹭電影看。先是作爲一個電影的票友,到最後慢慢覺得電影這個載體包含的太多的、豐富的、社會的、文化的、美學的內涵,而且覺得它確實是非常富饒的一塊土地,所以慢慢慢慢自己就抛棄了主業,開始幹起了現在的副業,當然現在把副業幹成了主業了。 

  主持人:好,咱們言歸正傳,下面呢,咱們就請尹鴻教授給我們帶來精彩的學術報告,這個學術報告的名字叫「好萊塢的全球化和中國電影的發展」,有請。 

  尹鴻:學術報告不敢講,因爲在這樣一種狀況之下,尤其是主持人阿憶坐在我邊上,我只能說把我自己的對這樣一個題目的想法可以跟大家一起交流一下。因爲我想主要有這麽幾個問題可以跟大家一起來交流。 

  第一,就是好萊塢對於美國的意義。大家知道,好萊塢雖然是在20世紀初期只是洛杉磯邊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甚至沒有人知道的一個小鎮,但是今天的好萊塢可以說已經是舉世聞名了,而且這個聞名不僅在於我們說每年美國的電影在國內的電影票房能夠創造出75億美元的,這樣一個巨大的票房收入,也不僅僅在於同樣它在海外還可以創造相同數量的電影票房收入,也不在於它同時,它的電影的影像租賃事業,它最後這些錄影帶的出租還可以創造近100個億的收入,那麽這樣加起來,大家知道光是電影的收入就是200多個億。那在美國,我們講音影産業,就是音影、音像産品,它現在的出口幾乎是排到了美國出口産品的第一位,而且它所創造的出口收入達到了600多億美元,600多億美元,那麽這樣一個巨大的,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經濟收入對於美國的整個經濟,對於整個美國的工業結構都會有重要的影響,這僅僅是一個方面。而最重要的是,我想可能還是大家意識到,美國的電影可以說把美國送到了全世界,現在我們現在所接觸到的世界上的許許多多事情,或者說我們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文化生活其實方方面面都受到美國的影響,那麽這個影響我想主要是來自於,我們說電影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産品,它跟別的産品可能不太一樣,就是電影這個産品,它自己是産品,但同時它又是一個隱型的廣告,它是産品和廣告的一個隱型的組合。 

  在一個電影當中,一個電影不僅能賣錢,最主要是電影它所附載的文化資訊及其豐富,比如裏面的汽車,裏面的房子,裏面的生活方式,人們吃的、穿的、玩兒的,甚至是裏面的美國英雄、美國趣味、美國總統,一切都在創造著、塑造著一個美國形象。那我們今天來看,美國能夠在世界上有這樣一個文化地位和這樣一個社會影響,可以說跟好萊塢的影響至關重要,換句話說好萊塢在向全世界推銷著美國。那麽,這一點其實美國人自己也很有認識,比如美國政府很早就極力的推銷電影,甚至是根本不管拍什麽電影,而是去把賣電影當做自己最重要的使命,那麽完成到我們今天看到的美國電影,在世界上的,可以說已經快成爲世界電影的代名詞了,那麽這是第一點,我講好萊塢對於美國的意義。 

  那麽第二點呢,就是中國對於好萊塢的意義。大家知道,中國有十幾億人口,這十幾億人口在如今的世界格局當中,無論是誰都會認爲它舉足輕重、至關重要,換句話說,未來世界格局當中一個最重要的砝碼就是中國這十幾億人口,對於美國來說也不例外。當然美國對中國的電影市場的重視由來以久,我去年正好在美國做一個課題研究,然後跟一個朋友查到一個非常寶貴的資料,就是20年代的時候,美國商務部當時開始陸續發表了關於世界各地的電影市場的一個調查報告,但是它做的這個調查報告的第一份報告,就是關於中國電影市場的,這是1927年1月。而且這一份調查報告是由當時美國駐中國的各大使領館一起來完成的,它鳴謝的政府官員,就是和前面的使領館的成員有十幾個使領館,那麽這樣,換句話說,當時美國政府就已經把中國電影市場當做極其重要的一塊。而且這個報告寫得非常的詳盡,有多少電影院,觀衆的趣味是什麽,中國有多少電影刊物,中國有多少大學在教電影,甚至說從一個電影院到另外一個電影院送一個拷貝車上需要花多長時間,非常仔細的可以說研究,直到現在,我們國家自己直到現在,可以說都沒有任何一個關於中國電影的調查報告達到了如此細緻的程度,那麽當時我們看到以後確實非常震驚。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就是說美國一直把中國這樣一塊土地當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市場,那麽,到了最近這些年更是這樣。大家知道,其實中國現在,中國全面的電影票房收入據我們的政府官方統計,那麽1999年的時候統計,我們全年的票房收入是8.1億人民幣,也就是說不到1億美元,相對於美國國內票房收入的1.5%,那麽,應該說這個數量和我們中國這麽多的人口相比那是極其不相稱的,而且現在中國的狀況,中國現在我們統計有5000家電影院,12萬人有一個電影院。那麽美國是什麽概念呢?在美國是每8000人就有一個電影院,而且中國的觀衆看電影,尤其我不知道在座的同學看電影的多不多,換句話說是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人多不多,大家可能看電影的人很多,但是很多不去電影院了。那麽,中國現在我們統計的觀衆人次,1999年我們是4.5億人次,換句話說每一個中國人三年看一次電影,在美國是什麽概念,美國是14億人次每一年,那麽就是說一個美國人每年可能看七部左右的電影,平均數量。因此,對於美國來說,發現中國這個巨大的電影市場遠遠沒有開發,可以說用美國電影協會主席的一句話來說,他說中國的電影市場不是一個金礦的問題,那是一個鑽石礦,怎麼開採,它都有豐富的回報。所以爲什麽美國會把在WTO談判的時候,會把電影當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內容來跟中國進行談判,所以在這個談判當中大家知道,據當時的我們媒介的透露,談判的結果是加入WTO的第二年,我們要增加電影進口的配額,現在我們每
年準許進10部當前的分帳發行的電影,那麽到明年,也就是我們加入WTO以後的第二年,我們要進20部,三年以後呢,要達到50部,這個是經過反復的談判達出一個結果。包括,比如說美國的資金,外來的資金能不能加入投入中國的電影院的建設、院線的建設,能不能加入中國的發行公司,這一切都在談判當中。那麽,從未來來說,未來三年,就是在未來三年我們會逐漸準入,會達到一個相當開放的程度。 

  在美國好萊塢的一些專家估計,中國這個電影市場應該有10億美元以上的市場潛力,因此這個潛力如果開發出來,他們認爲未來的中國可能成爲世界上僅次於美國以後的第二大電影市場,現在歐洲的電影市場大概是40多億美元的票房,日本是十幾億,他們認爲將來中國很有可能能超過歐洲和日本。所以他們還在預計說將來可能好萊塢生產電影,生産四部電影就有一部是針對中國以及與中國相臨近的華文化地區,因此他們從現在開始就在做針對中國的戰略調整,針對中國的電影的各種策略。 

  那麽下面我就是接著講第三個問題,就是好萊塢的中國策略。好萊塢怎麽樣進入中國?那麽應該說好萊塢要進入中國,確實目前來說面臨很多障礙,首先第一大障礙就是我們應該是我們的中國政府,還有限制準入的政策,而這個限制準入的政策應該說是非常的嚴密、非常的嚴格,因此它不是輕易就能進來,這是第一。第二,當然我們還是說有文化差異,畢竟中國跟西方、跟美國的這樣一個無論是我們的歷史、文化、傳統、現實我們之間的差異很大,所以有時候對於美國文化估計它能成功的東西,在中國可能它不成功,這個例子非常多,這是一個差異。當然還有一個障礙,就是中國電影市場的無序狀態,因爲現在中國這個電影市場反映出來的票房和票房收入非常的不確切,因此,實際上據美國,據好萊塢幾大公司的人說,他們的電影到中國來分帳發行的時候,實際上他們所能得
到的收入只能占12%,大量的收入都流失,根本無法在統計數位上反映出,因爲分帳發行的前提首先是用數位,如果數位是假的,這個分帳分出來當然就是小蛋糕了。但是美國現在正在採取,好萊塢採取的、利用的一些種種的策略,當然第一就是利用國家力量,比如在談判當中施加壓力,這也是美國在跟韓國、跟日本跟各個國家,跟法國、歐洲國家談判的時候,談關貿總協定,談貿易關係的時候其實都一直把電影作爲一個非常重要的砝碼,希望能夠把電影完全自由的推進到另外一個國家。但是,即便在歐洲國家,也在極力的抵制美國把電影完全當做普遍産品一樣來進行自由準入,但是現在應該說,它在跟我們中國的談判當中,一直在努力想要通過政府力量,來希望我們中國能夠接受更多的美國電影,這是第一。 

  第二個策略就是利用資金、人力進入中國的電影投資、生産、發行、放映的各個環節,現在我們國家規定,就是中國規定,中國政府規定外資不能夠控股在我們的電影發行、放映、生産的各個環境當中都不能控股,只能有限的摻入。但是現在呢,好萊塢正在做即便是有限的,我也儘量的把資金用進來,開始來跟中國合資建電影院,合拍電影,目的就是爲了將來有一天,我們能夠把好萊塢的趣味、好萊塢的標準能夠貫穿到整個電影的各個迴圈環節當中去,培養一個好萊塢趣味,爲將來的自由準入創造和準備條件。那麽,實際上過去在美國電影進入歐洲的時候,基本上也採用了這樣的方法,比如進入德國,也是用先合資生産電影,合資建立電影院,合資建立電影院線,逐漸的控制,以至到現在,比如說像加拿大,基本上就沒有自己的國產電影了,基本上也沒有國產的電影院線,因爲它所有的電影院線基本上都是由美國控制的。因此它的國產電影,現在在加拿大的情況就是說,政府資金資助拍攝的國產電影,只有在每年的5到8月這個長假期的時候,拿到公共的露天場合裏面去,自由的、免費的觀看,變成真的露天電影了。那(637;在這樣看,即便是這樣,觀衆都還是,絕大部分願意花錢到電影院去看美國電影,而不願意在露天去看一個免費的加拿大電影。那麽這種情況,應該說他們是有一個非常行之有效的措施和手段。 

  那麽第三,就是我們現在大家看到的第三種方面的策略,就是大量的吸收華人導演、華人演員、華人電影工作者進入好萊塢。大家看,包括我們現在吳宇森、周潤發等等等等,包括楊紫瓊,包括我們的攝影像顧長衛等等,各種這樣的電影界人士開始陸續進入好萊塢,也包括現在好萊塢越來越多的東方故事、東方題材,比如說大家熟悉的,像《花木蘭》,其實還在醞釀、還在做的很多東方題材,包括比如過去進非洲的時候埃及的題材等等等等。那麽這些做法、目的,一方面是想用東方文化、用中國文化去補充好萊塢文化自己的這樣一個豐富性,因爲一個文化它發展到一定時候它比較僵化,因此它必須需要外來的血液的補充,來注入,就像李安的《臥虎藏龍》,至少爲美國的動作片注入了新的一種表現方法。那麽,這一點,我們想這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還有一個方面,就是想利用這樣一些華人,他們在原來的國家、在原來的地區已經很有影響,利用這樣一些人,再把他們返銷到誕生這些華人明星、華人演藝工作者的這樣一些市場上去的時候,它實際上就提供了一個廣告、提供了一個招牌,那麽這一點也是過去,其實美國在好萊塢電影史上經常採用的一個手段。 

  那麽最後一點就是說,現在美國電影在利用別的,比如別的一些媒體的方法,比如說我們現在雖然自由的看美國電影不大可能,但是我們現在有網路、有報刊、有平面媒體。那麽現在我們在中國的市場上,大家可能都知道,有非常多的美國電影的盜版,這些盜版應該說對於美國的知識産權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損失。但是換一句話說,我經常跟大家講,我說今天這些盜版的真實的購買者,就會成爲明天好萊塢電影的忠實觀眾,恰恰因爲在別的渠道你接觸不到更多的好萊塢電影,大家都在盜版市場買了那麽多的好萊塢電影,然後培養了一代看好萊塢的忠實的觀衆。所以我從另外意義上講,這些盜版也在爲好萊塢創造明天的消費者。雖然我不敢說這是有益的,但是事實上它的客觀效果很可能會是這樣。 

  那麽接下來的下一個問題就是說,在未來我們面對好萊塢的進入以後,中國電影所面臨的挑戰是什麽?那麽這個挑戰我想是很多方面,應該說總體上來講,中國電影並沒有做好迎接WTO的準備,而且在我的看法當中,電影是最沒有做好準備的領域之一。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我們知道,世界自由貿易它是一個按自由市場的遊戲規則建構起來這樣一個體系,而我們的電影一直是在一個計劃經濟模式下運作的,儘管後來我們做了一些半産業化、半市場化的努力,但是現在中國的電影是在雙軌制上,是在一個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的兩條道上,走得非常的蹩腳,或者走得非常的尷尬,正是在這種尷尬的走路狀態當中,我們一下被抛進了一個按市場經濟的規則建構起來的一個遊戲當
中去,因此,幾乎可以說完全沒有做好準備。那麽,在這種情況之下,當然我們說,比如說它面臨的挑戰主要來自哪些方面,當然第一方面我想這個是不言而喻的,就是說美國作爲一個超級大國的,它的國家形象和國家力量作爲背景,這一點是不可忽視的。大家知道在世界各國爲什麽現在英語如此的流行?爲什麽麥當勞就能夠如此的流行?爲什麽可口可樂如此的流行?其實很大的程度上並不完全在於這些産品本身,而在於它背後依託著一個龐大的一個文化參照系。那麼目前,比如說我們教育也罷,我們各方面,我們說向世界接軌,跟國際接軌,走向世界,其實我們心目中的世界的標準往往都是美國標準,那麽在這種情況之下,它必然一個強勢國家的強勢文化,這種優勢肯定會對美國電影的推銷會産生影響。同樣一個《泰坦尼克號》,《泰坦尼克號》如果不是美國拍,換任何一個歐洲國家來拍,它所達到的這種票房、市場效果就不可能是今天這樣,那麽,這一點我想是很重要的一點。 

  那麽第二點,就是美國電影近百年的成熟的産業機制,大家知道美國電影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美國電影是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開始走向世界的,從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因爲大家知道,其實最早在法國,電影我們從盧米埃爾兄弟,從法國開始我們把它定爲是電影的發源地。那麽在這個時候,一開始電影的可以說大基地是在歐洲,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歐洲捲入戰爭,那麽美國電影在這樣一個時機,非常及時的開始普及到世界各國,而且從此以後美國電影這種位置就再也沒有動搖過,儘管後來有很多次危機,包括比如說有聲電影出現,有了語言的危機,但是美國電影依然統治著世界電影。那麽,應該說整個這個過程當中,美國電影之所以能夠在近一百年的時間當中,一直成爲世界電影的主要力量,或者是重要力量,那麽很大程度上跟它一個成熟的産業機制有關係。換句話說,美國電影工業一直在伴隨著比如說後來的兩次世界大戰、經濟危機,那麽包括電影技術的革命,以至於包括媒介的變革,比如電視的出現對電影的衝擊,一直到現在電腦的發展、電腦的發展對電影的影響,每一次在這樣一些衝擊,不管是政治的還是經濟的,還是科技的衝擊,每一次美國電影都非常及時的去應對了這種挑戰,非常及時的調整它的工業結構。因此,從製片廠制度、大明星、重磅炸彈製作,一直到現在的比如獨立製片的製作方式,加一個大公司的發行方式等等等等,所有它這樣一些經濟運作的方式都跟它一個産業機制的成熟是有關係的,所以它這近100年的產業經驗,可以說是中國電影目前望塵莫及的,這是第二。 

  第三個優勢可能就在於在20世紀的後20年,那麽美國的媒介企業都在進行整合,出現了很多縱向的、橫向的整合,縱向的我們說把電影生産、發行、放映整個一個系統進行重新的大集團下的整合,那麽橫向的整合,比如說大家很熟悉的,像AOL,時代華納,那麽這個公司大家看名字就知道,一開始是華納,華納從電影到電視到有線,那麽加上時代公司一組合以後用了平面媒體,再加上後來的美國在線的摻入,有了一個現在的網路媒體。因此,這個公司的名稱是越來越長,所以最後大家看到的這個公司裏面的每個公司的標也越來越多,累計成了一個大集團,那麽它構成了一個橫向組合,從各種媒體的橫向整合的這樣一些大公司。所以有人我們把它稱爲一個音影恐龍的時代,就是已經變成一些大恐龍了,龐然大物,那麽這樣一些龐然大物它所具有的資金優勢、人才優勢、市場優勢,以及它的産業經驗,這一切可以說都是目前我們國家的產業沒有辦法比的,雖然大家知道我們現在也在做産業化,我們現在也在主張電影集團合到一起,我們把影視産業也變成大集團,要強強聯合,要做大。但是在我看來,做大不一定能做強,尤其在中國,由於我們現在這些集團基本上是行政集團,它不是一個産業集團,它不是按照産業方式去優化組合的集團,基本上是一個行政化的集團。因此,這個集團就是組成一個大國營企業,大家知道我們國營企業的危機已經很重了,但是我們現在又把它組成一個更龐大的、機構更加臃腫的國營企業。所以,有的人開玩笑
說我們有可能是把舢板捆到了一起來做航空母艦,當然,我們未必這個比喻是正確的,但是目前來說,至少這個集團化並沒有給我們看到一個非常清晰的一個産業化的一個思路,産業化的思路,那麽這是我想很大的一個問題。 

  當然最後一個我們說挑戰,就是說美國電影一直把電影當做一個娛樂工業,它是一直把它當成一個消費産品,因此它建構起來對電影的一系列的認識都是在娛樂業的這樣一個基礎上的認識,因此它形成的文化規則、消費習慣、老百姓對電影的期待,那麽都是一個娛樂片的方式,當然,我們說它娛樂片並不等於不吸收藝術養料,它只是在一個娛樂的平臺上有限地吸收藝術營養,因此,現在好萊塢電影,它相對說來保持了既是一個娛樂主流,但是又允許一個相對多樣化的一個空間的,比如我們也會出現一些,在好萊塢的歷史上也出現了很多很優秀的電影,而且可以說也不是純粹的商業電影,那麽它是在這樣一個平臺上建構的,可是過去我們對電影的認識,基本上還是把它當做教育人民、打擊敵人的有力武器。因此呢,儘管現在我們不這麽提了,但是現在事實上,我們在管理電影的觀唸的時候,依然把它主要是看成一個意識形態的載體。因此對它的娛樂功能,怎麽樣去發揮它的娛樂功能,怎麽樣去適應一個消費社會並沒有做深入的研究。因此,如果說我們中國的電影在這一點上,應該說它爲産業化的改造,連輿論準備都沒有做好,那麽這是我想的最主要的幾個挑戰。 

  那麽,在這些挑戰面前,最後一個問題,是不是中國電影就沒有生機了,就沒有機遇了?在我看來,還沒有到那麽悲觀的程度,爲什麽這麽講,歷史上來講,大家知道,很多同學可能都看過,像《一江春水向東流》、《十字街頭》等等這樣一些電影,曾經在30、40年代,我們有相當一部分國產電影,那個時候我們中國電影市場是徹底開放的,沒有人限制,美國電影可以長驅直入,只要有人願意進他就可以進來,那麽在即便那樣的時候,我剛才講的有一批中國國產電影,完全能夠跟好萊塢電影抗衡,而且所創造的票房收入都超過了當時的外國電影。 

  那麽這是歷史,那麽從現實來說,在這幾年,儘管我們引進了十部大片,而且這十部電影都是好萊塢電影,但是即便如此,我們的國產電影,中國的國產電影仍然有相當一部分在票房收入當中佔據前列的位置。比如說《甲方乙方》,在中國曾經創造過當時在北京單片票房進入最高的1000多萬的票房收入,在當時的單片最高記錄。比如像《不見不散》,《不見不散》當年超過了所有進口的美國電影在中國的票房,雖然這兩部電影在藝術上我不能說它是非常優秀的電影,但是我只是想說明一個問題,就是說明中國電影即便是中國的娛樂商業電影,它有市場,而且有一個並不遜色於美國電影的好萊塢電影的市場,那麽問題在哪裡?問題就在於我們的電影沒有按照市場的需要,按照受衆消費的需要去規劃、去生産,換句話說我們生産的産品,和觀衆的需要之間是脫節的,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找到中國的電影生機在哪?那麽我想也有這麽幾點,第一點是,確確實實中國有一個完全不同於西方國家的文化傳統和文化歷史,這一點其實是我們到了西方國家去親身體驗一下他們的生活,或者我們看一個美國人如何看待一個中國的世界,你就會知道,其實這之間的差異是很大的,我們認爲美的,他認爲醜,我們認爲醜的,他認爲美,這樣的例子很多很多,我想大家都會有很多類似的認識,這種差異包括比如說在美國,像《星球大戰守護區》,像當年的第一部《星球大戰》,那在美國都是創造非常高的票房,但是我記得《星球大戰》在中國幾乎沒有什麽電影可看,沒有什麽娛樂消費的時候,《星球大戰》就被引進到中國,但是看的人非常少,反響平平,爲什麽?那就是最主要的是文化差異,當年我們講很多中心文化對比,都是西方人更好奇,比如說對登月球、對探索大自然的奧秘,對探險對這些東西非常好奇,非常的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比如說大家看《阿波羅13》你就會知道,小的時候看見月亮,覺得什麽時候要能登上月亮這是多麽偉大的事情,但是中國孩子,大家都去做一個調查,在一個小學,說你們將來長大的最大的夢想是什麽?如果有一個孩子說我想登月球,我估計可能性很小,我們在中國文化當中,更多的是對人情世故對我們現實的當下的生活狀態更關心、更關懷,所以往往這種高科技的東西、高科技的電影、高科技的文化,其實對於中國人來說,從來不成爲我們的主流文化市場。那麽另外一個例子就是像李安的《臥虎藏龍》,《臥虎藏龍》在美國、在歐洲掀起了一個中國功夫片的熱潮,大家看到周潤發單手持劍,一隻手背在後面,穿著長衫子,所有的肌肉都不暴露在外面,然後輕輕一點,覺得這種中國功夫真是偉大,因爲他們看慣了史泰龍,看慣了施瓦辛格都是膀大腰圓,這種狀態,那麽所以他就認爲非常稀奇,可是回過頭來,在中國人我們已經看慣了金庸的小說,我們已經讀夠了金庸的小說,看過了徐克的武俠電影,甚至是胡金全的電影。那麽我們在回過頭來去看這個《臥虎藏龍》,我們覺得它是一個非常膚淺的文化電影,因此這樣就是文化差異,那麽這個差異就是我們的生機,而且這個差異,如果我們找到了這個差異就是中國電影未來的生存的一個很重要的一個途徑,而且這個途徑不僅意味著在中國大陸本土市場,而且意味著我們在整個華文化圈都有可能一個更廣闊的市場,那麽將來我們這樣一個華文化資源圈,應該可以利用起來,這是我們第一個我們所具有的一個機遇。 

  第二個機遇就是我們說我們中國的現實國情不一樣,中國我們現在處於一個社會轉型狀態,我們這個轉型狀態那些憂慮、那些矛盾、那些困惑好萊塢電影是無法表述的,無法訴說的,實際上我們在今天,比如說好萊塢怎麽也不可能想像它拍出《生死抉擇》這樣的電影來,也怎麽不可能想像它拍出黃建新那樣的電影來,因此其實在這樣一塊土地上,將來隨著我們對電影政策上的開放,這塊土地上應該說非常富饒的東西,那麽這是我們第二個大的優勢。 

  第三個優勢我想就是剛才我講到的,我們有一個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比擬的一個本土的電影市場資源,即便將來中國電影完全不賣到國外,就是一部電影完全不到國外去賣,就在中國電影市場上,它一樣可以獲得非常高的票房收入。那麽這個機遇怎麽能獲得?最關鍵的就是要儘快建立中國電影的産業機制,現代中國電影的生産、發行、放映的現代企業制度,如果沒有一個適應文化産業發展需要的現代電影企業制度和産業制度和一個市場建構,那麽中國電影其實不需要好萊塢來,因為大家現在看到這個現實是,雖然我們每年進好萊塢電影也很少,但是國產電影依然很少有人去看,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好萊塢電影進來也許電影院早就沒有人去看了,在一定程度上,恰恰是好萊塢電影現在目前還讓大家對電影産生一點懷念,覺得進電影院看電影和跟在家裏看盜版碟還不一樣,如果將來我們連進口電影壓根就沒有了,也許我們就更多不去看電影,所以現在關鍵問題不在於是不是有好萊塢電影進入中國,最重要是在有國家政策保護的情況之下,我們能不能把自己的電影真正做成一個産業,把它做成一匹狼,它要與狼共舞,首先自己要變成狼,不能說我們現在把狼趕到外面,但是我們呢依然當著小羊,但是有一天這個狼因爲擋不住了,爲什麽這個狼總會撲面而來,因為有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老百姓,因爲將來我們的老百姓,我們從網路中、從平面媒體、從各種渠道我們都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那麽多好看的電影,但是就是不讓我們看,於是我們就會有很多的壓力,而且我們加入WTO以後,我們會受到一些限制,將來這些電影我們可能就控制不住,那麽我們就會讓他來,即便不讓它來,大家現在很多都在大學裏面呆著,大家經常跟同學教電影的時候,同學問:老師你給我推薦一部電影,我說你上哪找?沒有關係,我上網上down下來就可以了,所以同學就開始從網上down下來,雖然現在質量不好,但是隨著將來技術發展,可能down下來的電影也很好,所以擋是擋不住了,那麽所以對中國電影最迫切的一點對我來說,我就是說市場就是最大的政治,只因為有了市場,國產電影你才有自己發展的可能性,你才可能把自己變成一匹狼,爲什麽要讓國產電影成爲一匹狼,不是一個簡單的抵禦好萊塢的問題,我們是想要保持世界電影文化多元格局,在我想好萊塢能有今天,恰恰是因爲有歐洲電影,有包括有東歐西歐的電影,有南美國家的電影,也有我們像中國這樣國家的電影,印度這樣的電影,實際上這樣一些豐富的電影文化爲好萊塢注入了新鮮的活力,如果有一天好萊塢電影真的變成一個世界電影,它變成一個無所不包的電影,世界各國都沒有自己了電影,沒有了自己的電影市場,我們會覺得電影文化的根就會枯萎,換句話說,這個河流是靠各種小溝小溪彙集起來的,將來小溝小溪都沒有了,就一條幹河,那以後慢慢蒸發就沒了,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講發展民主電影,目的並不是地單純抵抗好萊塢,而是想爲世界電影格局保持一個多元的有活力的這樣一個格局,其實這對於世界電影,對於世界文化對於我們這些生活在世界上的人來說,應該說都是有好處的,好我的這個講述就到這裏,謝謝! 

  主持人:接下來咱們來看一看來自鳳凰網站的網友對尹鴻老師的提問,第一網友叫「阿諾舒華辛蒂加」,這個「阿諾舒華辛蒂加」這樣說,中國入世在即,我們談到的大多數是工業,我發現中國人至今還很少像西方人那樣,把電影當作工業,把電影明星視爲國家財富,這會在外國電影湧入中國後,暴露出嚴重的問題,我注意到秋天的時候,謝晉導演曾在報上批評中國電影的專審制度,不知道尹鴻博士是否贊同他老人家的意見,反正我是舉雙手贊成還不夠,還要舉起雙腳,甚至還把別人的雙手雙足也舉起來贊同他,這種愚蠢的制度,就像是把自己即將上場的拳擊手綁起來,這的確會防止這位拳擊手回手打自己人,但也絕對註定了他一定會被對手擊倒。 

  尹鴻:這個因爲電影審查制度,在發展中國家,應該說都有類似的這樣制度,現在我覺得作爲一個發展中國家,它有這樣制度本身可能不一定就一定沒有利,其實對於文化産業發展可能也有利,關鍵這個制度的基礎在哪裡,現在可能大家批評最多的就認爲我們的電影審查制度,它的標準,它的尺度可能大家掌握起來非常困難,或者
說它給予的那個尺度跟電影這樣一個文化産業的定位,比如說我們限制它不準說髒話,比如說我們限制它這個電影裏面不準出現什麽樣的某些鏡頭,但是實際上這些限制有可能過去我們曾經常說,它甚至超過了對電視的限制,這在世界上可能比較少,就是我們一般來說,我們對公共電視限制會比較嚴,因爲它畢竟是婦孺老幼在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但是對電影一般來說,你是要花錢去買的,而且世界很多國家都實行了分級制度,那麼你可以有選擇,但是中國有時候,可能我們那個審查制度,它對電影的要求比電視更嚴,我們覺得可能是有改善的必要,這也是爲什麽很多電影創造人員一直在呼籲這個問題,而且嚴格來說,從我的意見來說政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應該是把電影做成一個産業,而不應該更多的去管一部電影,他究竟怎麽創作,怎麽樣寫臺詞,人物怎麽樣結構,所以這個過程我想隨著政府的對這個電影的産業的這樣一個認識加深,可能會有所改變,我們期待這個改變,因爲不改變,就是正如這個網友所說,自己把自己捆著,再去跟人家拳擊。 

  主持人:下面這位網友叫「山本航空母艦」。他說,據我分析,我們國家的電影管理體制,不會像其他産業那樣,積極爲入世準備,因此,我極想請尹鴻博士為我們描繪一下,入世後我們國家電影行業的黑暗前景,光明的那部分不用您說,那對我們改變不良現狀沒有什麽用處,另外我偷偷地想,如果中國的電影製片廠垮了,張藝謀、陳凱歌什麽的不是可以中爲洋用,爲外國電影集團做導演,繼續為中國拍電影嗎? 

  尹鴻:說的是非常正確,換句話我們說將來如果中國的電影工業真的沒有了,那麼張藝謀、陳凱歌肯定是有活幹的,實際上他們現在拍電影的錢也基本上不來自中國,那所以我們講將來他們包括北京電影製片廠也可能會存在,將來可能稱爲某好萊塢公司北京工廠,它一般叫電影工廠,但是爲什麽我還是在這講,非常義正辭嚴地講,要有民族電影,就跟我剛才講到的,他們如果一旦爲好萊塢拍電影以後,他就必須按照好萊塢的邏輯去生産一個文化産品,而在這樣一個生産狀態之中,他實際上還是肯定會移制一個民族自己對文化的認識、對現實的認識,這個危機應該說是深刻,爲什麽全世界不僅是中國,歐洲各個國家都要立足保護自己的經營産業,其實不完全是經濟考慮,很大程度上還是要爲自己的民族文化素質留下一塊空間,雖然導演跟他拍了,但他拍的也是美國電影,他是按照美國趣味去拍的中國電影,那麽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還是希望中國電影不要那麽一片黑暗,還是要留一點光明的前景。 

  觀 衆:尹鴻教授您好!大家都知道,電影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泊來品,而且中國的電影發展有一點那個邯鄲學步的味道,前段時間我看過對電影的一個評論,之中說到中國的電影發展是很不完整的,有點畸型化的味道,其中講到中國的電影發展沒有完全經歷過像西方的那個紀實電影的這個階段,我不知道您對這個問題有何看法?就是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是對中國加入WTO之後,對於電影行業它本身行業自身又有哪些改變哪些發展,尤其是在官業上的。 

  尹鴻:這個問題比較大,實際上我想中國沒有經歷過的西方的階段很多很多,它不只是電影了,其實中國現在有的很多東西都沒有經歷過,我經常有一個比喻,我說西方國家可能300年的歷史,今天被我們壓縮到一個平面上來了,現在我們把300年的歷史變成一個平面的東西,比如說,中國有農業社會和封建社會的資本主義前期的後資本主義社會時期的,包括我們說後現代主義、現代主義、前現代主義全部被我們壓縮成一個平面,但是西方國家可能是一個幾百年的歷史過來的事情,所以這對於中國人來說就恰恰是一個很特殊很特殊的地方,但中國電影實際上在中國電影90多年的歷史當中,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紀實主義的訓練,其實也有,從30年代就開始有一部分現實主義電影,而且到了大致改革開放以後,剛才提到的,比如說跟謝飛導演同代的一位導演,像鄭洞天導演拍的《鄰居》、《鴛鴦樓》當年都是受義大利新現實主義的影響,走紀實道路的,那麽類似的還有很大一批電影,但中國這樣一些東西就是說在中國由於我們過於急匆匆把它壓縮成一個平面以後,所有這些過程性的東西,都可能沒有積累得很扎實,其實在跟我們現在目前中國各種社會狀態都是一樣的,因此這個過程就是對於電影人來說非常關鍵,就是我們儘快地要找到一個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能夠跟西方國家幾百年的時間相稱的這樣一個發展這樣一個可能性,但電影人實際上也在做,其實中國人很聰明,在中國我就老講,在中國人這樣的環境之下,還能出電影導演,還能拍出一些好電影,那麽沒有什麽困難克服不了,你只要給他機制、給他條件,他可能就能創造奇蹟。 

  觀 衆:尹老師您好,我問一個比較簡單也比較傻的問題,就是說中國電影什麼時候能夠加快一些它的節奏,少一些很具有我覺得是所謂藝術性的那種長長的鏡頭,讓人看得特別鬱悶的那種感覺,就那種節奏特別特別慢,然後好像有點是放很長時間,但是內容又不是特別多,但是可能是會給人很多遐想的那種餘地,但是我覺得給人感覺是比較鬱悶。 

  尹鴻: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就是當中國的電影導演拍的電影必須要靠市場上老百姓買票給他的錢,他才能夠得到工資的時候,這個問題就解決了。爲什麽現在解決不了,是因爲中國導演拍電影的時候,他所得到的報酬不來自於電影將來賣出去的那個錢,而來自於有人無償地提供給他一筆資金,他可以去拍電影,因此呢他可以無償的去折磨觀衆,去忍受他的臃腫,有一天他要進市場了,他就不敢讓觀衆這麼難以忍受了。 

  觀 衆:尹老師您好,那我就是非常關心電影,但是我覺得有的國產電影,特別令人失望,特別是有的電影在國外獲了獎,然後回來以後大概才所知道,開始一點都不知道,然後回來獲了獎以後,我們才知道再去關心、去看,那樣的話,我想問您的看法是怎麼樣的?而且我覺得中國的電影像張藝謀,那樣的電影,在國外好像是宣揚的是一種很舊很舊的那種觀念,在國外的裏頭,因爲我認識一個外國人,他就說中國人現在還可能穿旗袍留著那種長辮子,那我就告訴他,中國現在很現代,跟美國差不多那種觀念,但是他就不相信,因爲他看的中國的電影,那我想什麽時候中國有那種非常明亮的電影出現,謝謝! 

  尹鴻:其實這個問題在發展中國家都有一個問題,在發展中國家要進入一個發達國家的時候,它什麽東西最吸引發達國家,都是它不發達那部分,最適應發達國家,因為你發達比不上它,所以只有不發達的地方它才感興趣,那麽這個情況就是一個普遍的,可以說一個困境,要麽咱們壓根就不給他看,要給他看就很可能把不發達的一面暴露給他,但是我想這個問題不是特別大,至少一個美國人想,中國哎呀好玩,說中國人還留著長辮子,穿著長衫馬褂,於是說明天我要一定到中國去看,看看這個不發達的地方究竟怎麽好玩,可是明天他到北京一看,北京依然是高樓大廈依然是那麽多的立交橋,那麽現代化的一個城市,當然雖然跟美國比還差得很遠,但是呢我想他至少世界上人家知道原來有個中國,原來中國還值得去看一看,那麽看完以後就會改變它的形象,所以我現在不要怕,自己的形象不夠高大,有一天他來了看了以後,發現中國人也有高大的,美國人也有矮小的,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我覺得應該是。 

  主持人:最後一個網友叫做「盧米埃爾姐妹」。她說,從改革開放以後,可以說奧斯卡獎,吊了中國人的胃口,足足有20年,直到去年才有《臥虎藏龍》獲了奧斯卡的四項大獎,但那卻不是內地人所爲,請尹鴻教授給大家一個估計,內地中國人估計什麽時候能夠獲得奧斯卡獎?千萬別對我說香港中國人也是中國人,這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內地中國人什麽時候才可以獲獎?另外尹鴻教授爲什麽不組織自己的學生,爲中國搞出一個類似於美國20年代搞出的那個關於電影院的詳實報告呢? 

  尹鴻:先回答第一個問題。中國人沒有必要一定要去得奧斯卡獎。這是我的第一個問題。奧斯卡獎的電影也未必是最好的電影,而且奧斯卡經常評出來的電影,都是平庸的電影,比如說《拯救大兵瑞恩》,當年遠遠有比他那部電影優秀得多的美國電影,但是我向來認為奧斯卡獎可以當做一個流行文化的一個熱點,但是不必把它當成一個尺規,所以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 

  主持人:第二個問題爲什麽您不帶領自己的學生做一件豐功偉績(的事)呢? 

  尹鴻:是因爲去年我做這個關於好萊塢與中國電影的研究,是拿的一個美國基金會的錢,到現在爲止,沒有任何一個政府部門願意給我提供一筆微小的經費,來做這樣一個對中國電影可以說有非常大的作用這樣的一個工作,我希望我們從今天以後,明天開始,有人打電話說我願意爲你提供這個經費。 

  主持人:好。在節目結束最後,請您用一句話回答我一個問題,就是用一句話爲我們描繪一下中國電影的未來,只能說一句話。 

  尹鴻:希望將來是中國電影跟國外電影群狼共舞,而不是狼對羊的蠶食。 

  主持人:好,謝謝您!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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