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毅(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學系博士候選人,基隆火盟成員)
據稱是藝人陳冠希電腦被盜出的明星自拍性照,已經成為亞洲網路世界最熱門的話題之一,除了正反雙方辯論激烈的道德面向外,台灣媒體大都忽略了它的階級面向。
首先在事件源頭的香港,話題是與「警方選擇性辦案,偏袒權貴」緊密連結的。本案第一個被捕的「嫌犯」鍾亦天,是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室內裝潢工人鍾亦天,他只上載一張照片,搜查後又發現他的電腦只存有12張相片,騎虎難下的警方為了繼續關押,指他一貧如洗卻擁有數張白金信用卡,極可能涉及詐騙,請求收押八星期、不准交保,而竟然獲准;本月12日鍾亦天於開庭時再申請交保又被拒絕。這所引發的軒然大波,絕不低於性照本身。
從本案引發的第一個社會運動──2月4日香港獨立媒體赴荔枝角懲教所要求釋放鍾亦天,經春節醞釀又有了香港首次網民自發的「2.10網民抗警大遊行」──人數達四百人(警方稱兩百人)而達高潮。遊行前網民自行募款刊登的全版廣告主圖案是「三口警」字,網民將「言」改成兩個口,指警政署長鄧境城為保護名流,信口開河、隨意釋法威脅網民,而更尖銳的是「三口警」下的副標題:「法律面前‧窮人唯忍」。 網民也沒有就此消散,最新醞釀的「反名流、反警權」言論,則是挑戰警方為何只關押鍾亦天,卻不查辦阿嬌所屬的英皇娛樂集團干擾警方辦案。
英皇集團1月28日報警,並「嚴正聲明」相片都是「移花接木」;翌日又發表另一份聲明重申照片為合成製作。 這股民怨又是不久前引發香港底層社會憤慨的麗新集團小開林建岳超速駕駛案的延續。林建岳是富豪林百欣之子,投資《無間道》,前妻為台灣女星謝玲玲,又與王祖賢、林熙蕾、名模陳浥萍緋聞不斷,去年四月被控駕駛其價值200多萬港元的紅色法拉利跑車超速64公里,他重金聘請重量級大律師和專家抗辯,指警方操作雷射槍不符守則,上個月控方改以超速29公里微罪提控,引發法界、議員和司機團體嘩然,指唯有富人才能使當局「跪低」;親民主派形象開明的閣員──律政司司長王仁龍,支持度大跌11%。香港的司法訴訟成本遠高於台灣,因此「有錢判生、沒錢判死」在貧富差距急速擴大的社會裡,成為絕大多數人切身感受,網民只是藉機說了出那個民怨。
倡議性自主權的何春蕤教授13日接受飛碟午餐鄭村棋訪問時,也把性伴侶自拍現象放回階級面向討論。她主張一般人的素人自拍是貼近現實的身體,是性自主的表達方式,而商業製作的色情圖片中的身體是資本塑造的、不真實身體,所以警方原本就不該取締自願張貼的素人自拍。她更進一步釐清,除了竊取藝人性照的源頭可能違法外,一般網民對於公眾人物的性照有權觀賞、張貼與傳播,因為那屬與公眾利益。她認為藝人(和其集團)其實操弄著「隱私」,在談話性節目或訪談中選擇對其有利的部分發佈(例如玉女形象),並成為社會道德論述的一部份,而民眾爭相閱聽八卦媒體,也有一種打倒(道德)權威的慾望。 香港網民將「爭取淫權」(評論人馬家輝的讚許說法)與階級意識結合在一起,也許是「普通人政治」的最佳示範之一。
(2008-02-15 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