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996年5月5日我在《中國時報》家庭版「豪爽心情」專欄刊出的文章。這篇文章的主角真有其人,蹺課之說也是她自己發明的,我不敢盜用,特此說明。這篇文章在一向保守的家庭版刊出後引起軒然大波,許多讀者傳真或寫信去報社抗議這篇文字對女人外遇太過肯定,主角竟然沒有反省錯誤。次週我的專欄文章〈歷史上的真愛一向很敗德〉挑戰當時正在推廣的真愛運動,抗議又起,讀者威脅主編一定要停掉我的專欄,否則就要退報抗議。(聽說報社的一台傳真機因收件過多而燒壞。)家庭版的主編在和總編輯商量之後,決定把我的專欄由週日全家共同觀看的週報,移至週五的普通家庭版以減輕衝擊,並刊登徵文啟事,鼓勵不同意見的人多寫文字來加入辯論,結果收到許多投稿,有的高言大智的批評,更令人矚目的則是許多女人的親身出軌故事。次週我的文章〈三溫暖的外遇〉見報後,顯然又引發一波抗議,總編輯下令停止專欄,為女性情慾空間的發展踩下煞車。)
是的,我就是個外遇的女人。
其實我也從沒想像過有一天會脫離慣常的生活軌道。
妳應該看得出來,我一向是個好女人。中學時代除了制服之外,我只喜歡穿雪白的蕾絲襯衫,素色的及膝裙,同學說我的臉上總是掛著一種清純聖潔的表情,後來我才知道,好多友校的男生對我都有仰望愛慕的心意,但是不敢表達。
現在想起來,我先生好像也常常用那種眼光看我。
我先生是個好人,也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是我二嬸介紹的。那時候我們家和我都不太敢相信我自己選擇對象,外面壞人那麼多,誰知道誰是真心的?如果是像二嬸這種熟人介紹的,至少這個熟人認識他,對他的人品也比較有把握。
果然,我們結婚三年了,感情很不錯,他的工作雖然比我忙,但是從沒有冷落我,那種仰望愛慕的眼光也沒停過。我其實覺得自己還蠻幸福的。
我外遇的對象並不特別帥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他只是公司的一個普通客戶而已。
平常我們做業務的有時候會和客戶出去吃飯,我曾經去過,也和這個人有一些商務上的來往,沒什麼特別印象。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麼的,我們在沙西米和手卷的優雅中突然覺得彼此很順眼,談得也很投機。
不太確定是誰提議去找一個比較清靜的地方繼續聊聊,我們平靜的走入一家賓館--我從沒注意到都市中有那麼多賓館,更沒想過自己會有用到它們的一天。
妳知道嗎?那種賓館有很多房間照片任妳挑選,還可以自己拿鑰匙上樓,一點都不必和櫃台打照面。現在想起來,這還真去除了不少難堪。做賓館的實在很了解站在房間照片前面男男女女有點脆弱但又義無反顧的心情。
我也不明白自己是在想什麼,反正我們有點心照不宣的褪去了衣物,兩個身體飢渴的搜尋著彼此。
我沒有和先生以外的男人做過,剛開始還真有一點生疏,不太知道要怎麼樣和對方配合,可是生疏也有生疏的好,那種混亂的激情真是一種擋不住的誘惑。
在整個做愛的過程中,我都沒有想起先生。我好像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體,沒有了原來的矜持和保留--那是先生習慣的我,也是我認識的我。
可是在那個有點低俗的小房間中,我是一個不一樣的女人,一個默默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在另一個男人手中蕩漾的女人。
我遙遠的聽著自己的喘息,依稀感受到另外那個身體的重量。他的手指有點笨拙,但是那又如何?在這個房間裡,笨拙也是令人興奮的。
下午我回到了辦公室,一切都還是那個樣子,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們離開賓館的那一霎那,這件事就結束了,我們各自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中。
不錯,我是外遇了。但是,我沒有太多罪惡感。
就好像我的一個朋友說的:外遇就是一種蹺課。
雖然講台上的老師是妳敬重的,愛慕的,衷心喜歡的,是妳每堂課都熱烈聽講,用心記筆記的。可是,今天,窗外的陽光那麼明亮,天那麼藍,雲那麼輕,妳就是坐不住,妳心裡就是有一種嶄新的悸動。那麼,蹺一堂課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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