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已經退無可退

【這是2005年12月30日性別人權協會2006年十大違反性權事件記者會上何春蕤的發言稿,也是第一次用「幼兒化」來描述台灣的社會空間】

前面幾位已經就個別的事件提出了精闢的分析,顯示這些事件的影響和社會意義。作為結語,我想要指出,今年這些事件顯示了台灣社會兩個重要的發展。

第一個發展就是社會空間的幼兒化。以最近幾年新設置和整合的法律條文和行政法令而言,台灣社會已經進入一個由「兒少想像」主導一切的時代:不管是1999年修訂的兒少性交易防治條例,或是2003年整合的兒少福利法,以及從這個兒少福利法衍生的出版品分級條例或網站內容分級條例,在在都以「兒少」之名來管制成人的生活。只要想到有家庭,有小孩,所有的成人就都必須把自我退化成小孩,清除生活中的成人選擇、成人閱讀、成人觀影、甚至成人知識,以便保障所有的孩子都不會受到污染。只要想到有可能有小孩會在網路上逛,所有的成人就都必須被檢查言論,檢查交友,檢查慾望,檢查好奇心,檢查玩笑調情,甚至檢查對自我的定位或想像。這樣一個「社會空間的幼兒化」,很具體的藉著法律、教育、輿論來打造,對台灣社會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

第二個發展就是情慾文化和私密生活的法治化。當這些和兒少相關的管制條例被雷厲風行的推動時,其他的既存相關法條也藉勢展現另一種強度和嚴厲。最近刑法235條被擴充理解及執法就是一個好例子,不但販賣書刊雜誌光碟是被搜索沒收的對象,就連網路上描述自己的身體、呈現自己的性感魅力、誠心的性邀請、敘述自己的性經驗,這種私人互動都變成檢警累積業績的捷徑。保守的婦女團體甚至已經開始推動修法,對於個人電腦硬碟收藏的任何資料都要檢查,以便掃蕩不當資訊。我們在這裡注意到一個嚴重的現象,也就是這個年代,情慾文化和私密生活都有越來越多的法條層層疊疊加以管理監督。這令我想到,女性主義運動當年曾經說過一個重要的觀念──「私人的就是政治的」(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這句話主要是想說明在私人領域親密關係中普遍可見的權力不平等,想呼籲女人拒絕用溫情掩蓋壓迫和剝削,這是一個讓女人得力壯大尋求自由的理念。可是時至今日,掌權的人卻把這個想法扭曲成:就算是私人的生活,法令也可以全面籠罩掌管,因此刑法235條就肆無忌憚的進入了我們的私人溝通,把無數朋友起訴判刑,創造一個個被性污名啃噬的生命。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我們注意的趨勢,也是嚴重違反性權的現象。

今年的十大違反性權事件具體的呈現了台灣社會的性緊縮已經到了讓成人退無可退的地步。既然退無可退,我們只有揭竿而起,全面推動廢除刑法235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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