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姦：SM的原理
卡維波（中央大學哲研所教授）

　　你已進入了女尊男卑的女皇王朝，這是一個真實國度，沒有任何虛構！（女皇王朝進站畫面文字，2001網址http://www.empressdynasty.com/）

　　男人猛然推倒女人，雙手接著撕開女人的衣服，女人在床上左躲右閃地尖叫。

　　「不要動，再動我就捅你！」男人順手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餐刀，在女人眼前揮舞著。餐刀上還殘留著果皮的痕跡，這是來自飯店給客房所附送的水果。

　　被強扯下來的胸罩當作繩索捆住了女人的雙手，男人粗暴地捏弄雙乳，嘴裡罵著：「賤貨，快點把腿打開來」。女人哭兮兮喃喃地說：「不要，不要這樣嘛...」，男人先是一巴掌打了左乳，女人還沒張開腿，接著又一巴掌打了臉頰。

　　男人把女人兩腿大大地分開，讓她擺出Ａ片的姿勢。「求求你，不要這樣嘛...」，女人哭喊著，但是似乎沒有力氣抵抗。

　　「騷Ｂ，看你浪的德行！」突然，男人性慾大發似地硬生生插入，乾澀的陰道幾乎劇烈摩擦出火花。女人悶悶地叫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男人開始瘋狂的抽送，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撞向女人的五臟六腑，男人剛剪過的指甲在女人背上來回地留下平行的血痕，痛得女人幾乎流出眼淚。女人的肩頭被男人咬的全部都是紫紅的瘀青。男人似乎仍然意猶未盡地隨著下體擺動的節奏，時而用手掌毆打女子的臉或者臀部，罵聲不絕，女人則嚎叫不止。

突然男人兇狠地以右手掐住女人的脖子，女人漲紅著臉，四肢開始痙攣......

　　終於一切歸於平靜，男人躺在沙發上休息著，女人開始抱怨身上的青紫傷痕與後遺的痛楚。男人則反駁說︰「你痛？算了吧，你至少還爽。你知道我小弟弟有多痛嗎？那麼乾就要我插進去，你那裡陳皮梅當然不怕啦，人家我可是細皮嫩肉的。」

　　這樣的做愛對男人而言是十分痛苦的。男人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是他的女友不喜歡前戲或愛撫，每次都要男人立刻插進去，扮演強姦，講髒話。更難的是，由於女人還要男人不時地打她，因此男人做愛根本很難專心，也無樂趣可言。男人不時要配合抽插的節奏打人，還要東咬西捏的，忙得要命。有時候大熱天的還
要戴面罩假裝歹徒；或者費力地把洗衣夾調到鬆緊適中以便夾奶頭......。女人則從這種做愛方式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飯店的電視正在播出虐姦的Ａ片，兩個壯漢正在強姦凌虐女主角。女人意猶未盡地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反唇相譏︰「你還說呢？用那把餐刀差點把我笑死，不是叫你去弄把藍波刀的嗎？還有手銬呢？難道要我向Simon去借？」Simon是她的前任男友，還學過繩縛，能把人用繩子吊在半空；女人說這是他唯一值得讓人懷唸的地方。

　　電視上突然播出一個女學者的公聽會發言︰「Ａ片充滿性虐待的迷思，讓青少年誤以為女性喜歡被強姦、被性虐待，其實是男性暴力和支配心理，物化女性與泯滅人性尊嚴的表現」。

　　男人與女人盯著銀幕，張著嘴巴，吃驚地聽著。停頓了幾秒，女人終於把嘴裡蘋果嚥下去，說︰「她們這種人是不是頭殼壞去？」

後記

　　以上這篇文章並不合乎本書的體例，但是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收錄它；因為我覺得在這個階段，人們需要具象的、敘事的文章來理解愉虐戀。因為人們對於SM的偏見就是建立在另外一些具象的、但扭曲現實的故事上，而現在應該是人們開始理解SM的各種真相的時候。

　　這篇文章主要是為了去除SM的一些迷思，但是也諷刺了那些批評「愉虐」（SM）的學者專家，他們持著「性沙文主義」的態度，以自己有限的性經驗與貧乏的性模式為「正常」來規範別人的性模式，希望別人的性生活和他們一樣有限。

　　另方面，這些批評愉虐戀的學者也不夠資格以學者身份來談愉虐戀。因為弗洛依德早在一百年前的《性學三論》中便闡釋過愉虐戀的原理，而這些學者竟然都對此無知。以下就讓我簡單地闡釋弗洛依德式的觀點。

　　首先我們要瞭解，性壓抑並不只是權威懲罰的外在壓制，而是人們對身體或性事產生羞恥、嫌惡、痛苦、恐懼等心理的自動壓抑。因此若要克服性壓抑、促進性愉悅，就必須克服羞恥、痛苦等心理，而弗洛伊德指出性變態正好都具有這樣的功能（所謂「性變態」就是無助於生殖的性，包括手淫、裸體、愛撫、口交、肛交、愉虐、屎尿戀等）：例如，喜歡口交的人可以把對性器官的嫌惡感轉化為愉悅。又例如，性壓抑將屎尿和生殖器關聯起來而使大多數人對性事產生嫌惡感，但是屎尿戀反而可從生殖器與屎尿的關聯得到更高的愉悅。還有，喜歡SM的人則把原本連結到痛苦、恐懼、無助等心理的性活動轉變成快感，亦即，SM不怕痛苦，反而從痛苦中得到愉悅；故而這是一種很合理的心理機制。弗洛伊德以此方式一一解釋了各種性變態有促進愉悅、提升情慾品質的功能，他顯示性壓抑以痛苦、嫌惡、羞恥和恐懼來使人們棄絕性事的手段，在碰到性變態時便失效了。

　　讓我再換一個角度來解釋。人性交時為什麼喜歡脫光衣服？為什麼喜歡愛撫？這些不是無助於生殖嗎？而無助於生殖的性，就是所謂的性變態。但是像裸體和愛撫這類性變態，因為容易自行開發與自我學習，所以普為人們在性交時採用，因而也不被人污名；但是其性心理和愉虐戀是相同原則的。例如︰自己裸體與看別人裸體，都是讓人害羞的；但是性交雙方脫光衣服這種性變態則可以轉化羞恥為愉悅快感。又例如，愛撫使人被侵犯或侵犯他人，都是原來被禁止的，但是侵略性現在被愛撫所克服了，並且在愛撫中把皮膚的癢感轉化為快感。

　　如果脫光衣服與愛撫這類性變態是「正常的」，那麼愉虐戀與屎尿戀等也當然是正常的。因為愉虐戀使心理的痛苦或皮膚的痛感都轉化為快感，屎尿戀則使原本連結生殖器到排泄的厭惡感被克服。換句話說，性壓抑所造成的羞恥、痛苦、厭惡等感情，在性變態活動中反而被轉化為積極的快感，因而克服了性壓抑，而達到更愉悅的性。所以那些想在性活動中得到更高快感的人們，應當積極地去開發學習各類性變態。就好像，如果妳已經厭煩了一種體位，為何不試一試別的體位呢？

　　愉虐，其實只不過是一種體位、一種情趣、一種性姿勢而已。

　　原載於《破周報》復刊165期2001年6月29日～7月8日。本文寫作脈絡是：當年臺灣發生「虐犬」箱屍案。兩名在聊天室結識的男同志，相約體驗SM，但因為「窒息式性愛」的操作失誤，暱稱「虐犬」者造成對方缺氧窒息死亡，後將屍體裝箱丟棄。就像臺灣第一齣深入探討SM的小劇場《在夢裡醒著，在痛裡快樂》的宣傳稿中所寫：「『虐犬』縱然該負法律責任，該事件反思結果，凸顯臺灣性教育的蒼白無力，社會對性少數社群的陌生和敵視。」因著虐犬箱屍案，我與好友小林epicure與Unsatura共同在《破週報》寫了個專題以正視聽。本書也收錄了小林epicure的文章。

附錄─SM隨身包不是犯罪嫌疑

　　男子隨身帶著一個包包，裡面打開一看，有蒙面面罩、尖刀、繩索、手銬、腳銬、頸套、皮鞭、口塞、乳夾、性感內衣、鴨嘴獸、灌腸清洗器、按摩棒、跳蛋、蠟燭，另外還有多樣看來稀奇古怪的刑具與淫具。

　　稍有性／別常識的人便知道這是個SM隨身包，但是我們也難免猜測如果警察因為臨檢或其他原因發現這個隨身包，會不會錯誤地把SM隨身包當作犯罪嫌疑？

　　警察與司法單位必須具有性／別常識是近年來的普遍共識。過去警察與司法單位對於家暴的冷漠，在很多人不斷的呼籲下，逐漸有了改善。隨著性／別人權的意識抬頭，警察與司法單位更需要再教育。

　　例如，女人隨身攜帶保險套，這不應該當作犯罪嫌疑或賣淫證據。又例如，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就是個人的跨性別選擇，而不是意圖犯罪，警方不能將之視為可疑。同樣的，SM隨身包是性愛生活的日用品，居家旅遊都會隨身攜帶，不能當作犯罪嫌疑，否則會侵害基本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