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衣舞孃組工會的反思

Wendy Chapkis , “Power and Control in The Commercial Sex Trade” <性交易中的權力和控制>(出自:Weitzer, Ronald. Sex for Sale: Prostitution, Pornography, and the Sex Industry. ed. New York: Routledge, 2000. 181-202.)

甯應斌(上課演講筆記)

這篇文章的主要重點是說,有三件事情可以影響妓女在性交易中能發揮的權力,和對於她勞動過程的控制。

那麼哪三件事情呢?第一,是賣淫的除罪化。Chapkis 是妓權理論家,也是妓權活動家,所以他當然會採取這個贊成除罪化的立場,而且她會顯示賣淫的除罪化對於妓女在賣淫活動中的權力和控制勞動過程是非常重要的。不過,Chapkis所謂的「除罪化」跟「合法化」是不同的,除罪化就是說賣淫這個行為現在是沒有罪的,而合法化則是設定了很多所謂的法律和規定來管理賣淫,會對於賣淫活動有很多限制,而且在法律上很可能去處罰嫖客、處罰皮條或者是所謂的老鴇,或者是所謂的第三者的這種經紀公司和管理者。這種「性工作合法化」對於妓女並非是有利的,會對於性工作者有限制,影響她在性交易過程中的權力和控制的能力,所以妓權基本上的主張是除罪化,而不是合法化。

Chapkis 為了更清楚地顯示「除罪化」與「合法化」的不同影響,所以她就在一些比較接近合法的或者是半合法化的行業裡面,像脫衣舞這個行業去觀察。有一部電影叫《脫衣舞孃組工會》,講的是舊金山的一個脫衣舞孃俱樂部工會,Chapkis 這篇文章有一大部份的訪談對象就是來自這個脫衣舞孃工會的成員。大家閱讀這篇文章時,也可以順便看看這部電影。

除了賣淫的除罪化,第二件事情會影響性工作者的權力和她對勞動過程的控制的是:集體議價,也就是性工作者們能不能夠組成工會。首先,在脫衣舞是合法的狀態下,而且是在一個屬於俱樂部這種組織的狀態下,管理階層會對她們實行很多管理,譬如說給她們排班,還有要求她們穿什麼樣的制服等等,因此會對她們產生很多限制。那麼很多人就會說,脫衣舞孃應該組工會。Chapkis 基本上贊成,但是她也顯示出組織工會其實也是有它的一些限制,為什麼呢?

因為脫衣舞孃原來跟這個脫衣舞俱樂部的關係是外包的契約關係,這些脫衣舞孃每跳一支舞就付給店家一些錢,此外店家可以從門票得到收入,而脫衣舞孃則的收入則來自小費,易言之,脫衣舞孃沒有什麼工資,等於脫衣舞孃到這個店裡借這個店的設備來跳舞、來賺錢,所以脫衣舞孃要付給這個店一些錢。後來,脫衣舞孃訴諸法院的抗爭,就是爭取成為這個俱樂部的正式雇員的身份,因而這個時候她們就可以領薪資了,可是也在這個時候呢,這個俱樂部就開始要抽成,結果脫衣舞孃發現她們每天賺得更少,結果得不償失。而且,在這個過程裡面,管理階層其實有很多方法來去控制她們,像導致她們之間的競爭、讓他們去彼此打架不合等等,所以企業化以後可能並不能有助於她們去控制自己的勞動過程。

總之,Chapkis 所顯示的就是說:性工作除罪化以後的下一步是什麼?下一步可能就是很多人會被組織起來經營,可是你被資方組織起來以後呢?你可能就會有傳統的勞資關係、勞資的糾紛衝突、勞資的剝削,那麼也許下一步是組工會,但是組工會可能也不夠,所以Chapkis 要提出第三點,也就是如何能促進性工作者在營業組織裡面的權力與統籌過程的技術。也許有人會說,如果性工作者能夠彼此有同志愛、大家團結,這樣就可以打敗管理者;當然這是一個理想,不過問題就是性工作者一般都是因為追求個人自由所以才從事這個行業,所以要她們一起做一些事情有時候是比較困難的,其實在很多一般工作者在組工會時也都會面臨同樣的困難。

第三件事,亦即,幫助性工作者能夠去增加她的權力、控制勞動過程的第三個主要的方式,反而是傳統女性主義者有講過的一些東西,就是說:我們怎麼樣去幫助那些低薪的、低階層的工人,多半是女人所從事的一些工作?基本上我們要創造很多就業機會,那麼女人就有很多其他的就業機會或者兼差的機會。現在很多女性從事的工作不但階級比較低,而且薪水也比較少,像秘書、清潔等等,由於她只有這個工作,她們對勞動過程比較沒有控制,因為如果雇主要解雇她們,她們就會很害怕,所以她們也不敢去組工會,因為她們離開了工作,她們就一無所有了。

所以,妓權運動者和女性主義一樣,強調要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但是更重要的是,性工作一定要除罪化,為什麼呢?這就是在顛覆傳統女性主義者的論述了:一方面,女性主義者說讓我們有更多更多的工作,所以當一個性工作者幹不下去時,他可以去轉業;或者當秘書遭到老闆性騷擾的時候、工作條件不好的時候,她可以轉業。這個是 Chapkis 完全贊成的,但另方面,Chapkis 還舉出另外一個例子,就是:當老闆對我不好、或我的工作條件不好時,我可以去兼差當性工作者,因為性工作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易言之,性工作其實正是低階女性的一種就業機會。換句話說,我們要創造很多很多的就業機會,使性工作者除了去做性工作以外,他也可以去做別的工作;女性主義者的這種講法沒有錯。但反過來講,像秘書或清潔這些一般的女性工作者,她們也要有另外的一些性工作的機會,因為工作機會就是工作機會,只是性工作的機會特別好,因為性工作的兼差機會錢賺得更多。總之,要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包括性工作在內,但是這意味著性工作必須除罪化。

讓我把 Chapkis 的論點做個綜述。從Chapkis 的這些論點來看,性工作除罪化是最重要的,因為除罪化後才能夠去成立工會的組織,雖然工會組織好像是可以提昇性工作者的權力,但是整個組織與管理,還有合法化帶來的管制,也會折損性工作者對勞動過程的控制;要徹底解決上述困境,還要再增加就業機會,但是不但要增加一般的就業機會,也要增加性工作的就業機會。增加性工作的就業機會之前提,當然還是性工作要除罪化,這才使女人有更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