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戰鬥開始：反假分級的經驗與工作歷程──聯盟發展與網路討論區的經營 ◎ 小拉

大四才因緣際會開始接觸性／別運動、同志運動，之前的運動經驗雖然不多，卻讓我能夠毫不猶豫地投入反假分級運動。

原本「分級辦法上路」對我而言和過去任何政令宣導一樣，大多都是在雅虎奇摩的網路新聞隨便瞄一眼，看過就算了，會比較注意的頂多就是出門要戴安全帽，不然會被罰五百元這種傷荷包的事。

會注意到這件事是因為在RESET讀到網友轉錄的一篇文章，內容是租書業者參加分級辦法的說明會以後所寫下之滿腹苦水與疑惑。後來又陸續閱讀到一些相關的評論與分析，才知道分級辦法影響層面之廣，可以說是頭一次在主觀上產生切身權益即將受損的危機意識。

事實上在我後知後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之時，網路上早已傳得滿城風雨，只是出版／文化界竟然沒有人先站出來對抗，讓我不禁懷疑：難道不是火燒屁股了嗎？

12/1戰鬥開始

11/29，花魁站方出借了一個隱藏板做為反假分級工作之用。很快地，許多關心這件事的朋友陸續進到這個板，這時甚至還沒有組織名稱、沒開過會，也沒有篩選成員，只要關心分級辦法的朋友都可以申請進板──所謂的申請不過就是向板主說一聲而已。反假分級運動開始於這樣一個散漫的組織，卻擁有實際的戰鬥力，究竟是如何運作起來的呢？

一開始沒有特別分工，大家都是自動自發的盡一份力，於是有人招兵買馬、蒐集資料，有人進行分析、發表評論，有人架設連署網站。12/1凌晨網站正式上線，網友很努力的把連署網址轉貼或轉寄出去，第一天就超乎意料地湧入大批網友加入連署，每幾分鐘就增加數十個名單，主機還一度無法負荷，到了12/2下午，參與連署的網友就已經累積到四千人了。其中最多的是各階段的學生，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甚至是研究生；還有不少教授、業者以及來自各行各業的朋友。

此時，一直很關心這件事的卡維波老師提醒我們可以寫信取得已連署的教授同意，將名字放在各界聲援連署，這一招提高了這份連署在網路上的公信力。同時，阿端也持續地與出版業、租書業者連絡、接觸。

12/3連署人數突破五千人，聯盟網站首次上了中時晚報。同一天晚上是我們的第一次集會，出席者包括學生、同志團體代表、業界人士、教授、作家及執業律師總共21位。在自我介紹、建立通訊錄、針對出版分級交換想法之後，王蘋建議我們趕快開始討論實際行動。此次會議中聯盟正式定名為『反對假分級制度聯盟』，聯盟宗旨是為「確立出版自由、言論自由、創作自由、閱讀自由」，及其以下的七個訴求要點，並決定在12/09也就是世界人權日的前一天到新聞局前陳情，這樣新聞就會在世界人權日當天見報。

王蘋又建議我們應該就現場的人力去分工，並且確定工作時程。準備工作就這麼如火如荼的展開了，要就各個訴求要點撰寫聯盟聲明、要申請集會許可、要在12/07先開個記者會──記者會之前要發新聞稿，還要製作行動劇需要用到的道具並且進行排練，同時還必須針對12/09的行動進行網路動員，並且印製傳單、小標語、布條…等等。

就在我們行動的前一天，臺北市教育局發文給各級學校，邀請奧運銅牌選手袁叔琪、吳蕙如在內湖西松高中帶領北市281所學校師生、保守團體、家長團體代表進行『千人誓師』，支援出版品分級。這個小插曲只突顯官僚及衛道人士的可笑，相較之下我們反假分級可說是『魔高一丈』，後來有一位當天被抽中可以請公假去參加這個活動的高中生提供了相關檔案給我們，做為敵營愚蠢的證據 :P。

12/9，反假分級首次走上街頭。雖然北市警中正第一分局表示新聞局前面不接受集會申請，不過法律總沒規定不許人民到新聞局『陳情』吧？行動當天是上班日，訊息發出去討論區的網友們紛紛表示可惜，紛紛建議下次行動應該選在假日。儘管如此，當天還是來了一百多人，比我們粗估的五十人多了一倍不止，而且網友都還真的做了小標語、大標語到場，反假分級的朋友加上比我們都還緊張的警察杯杯，還有比我們都還早到的媒體記者一舉將新聞局『團團包圍』XD，出版處鐘處長出來收陳情書算是一個高潮。

行動結束後，我們按照預定邀請自發到場的網友們參與開會。就在這些會議中認識了許多學有專精的朋友，像是東吳法律系的學生三人組、專程從臺中趕上來的業餘攝影愛好者小戴、當兵前還上臺演行動劇的政廷、現在自己組了個評議會的蔡先生，這些人在今後的反假分級運動中都有重要的參與。活動後，玉立說我們也可以生產自己的報導，於是我寫了一篇報導，搭配小戴拍的照片，做成網頁放在網路上。之後每次活動，我們都盡量的生產自己的報導。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隨著第一次行動的完成，聯盟工作模式也逐漸成型。之後配合一些事件，反假分級陸續有許多行動，抓緊機會持續地發聲。不僅主辦12/25《我愛讀書．讓書自由》、01/16《言論自由大逃殺座談會》、02/15《圖書反檢查 閱讀要自由──書展讀者行動》等三個活動，也受邀或是主動參與一些與反假分級運動相關的活動，像是12/30的《年度十大性權事件記者會》、03/11《日本清水英夫來臺演講座談會》、03/14《天邊一朵雲，滿天都是鳥－晶晶書庫男體雜誌猥褻？記者會》等等。儘管有關當局總是『剛好』在我們活動前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這卻是我們聯盟力量的最佳證明。

另一個煩惱是活動資金來源，王蘋安慰我錢不是問題，沒想到是真的。聯盟的大金主是租書業者組成的刷書手聯盟，還有來參與活動的網友們。12/25在二二八公園辦的活動，因為適逢特別節日，雖然音響花了兩萬，不過網友自發捐款就有一萬多。另外，還真的有無名氏透過ATM轉帳捐了兩千元，這些原本冷冰冰的鈔票像是暖流一般注入反假分級，讓我對臺灣的未來十分有信心XD。

雖然反假分級的工作人員只有10個左右，不過事實上有許多朋友以各種的方式在支援我們。例如今年元旦臺中世界書展名模焚書，除了聯盟自己有人特地南下拍照存證，還有討論區網友也做了自己的報導，不僅如此，還做成英、日語網頁。又2/16～2/20我們在臺北國際書展外發傳單，也有兩三位網友加入發傳單的行列，更多的是四眼相對的會心一笑，以及一句溫暖的「我支援你們」。

除了實體活動，反假分級運動在網路上也有豐碩的成果。兩三個月下來，網站收錄26篇各界評論、250則相關報導；BBS工作板累積1480篇討論；連署人數將突破一萬七千人；網站討論區擁有527位註冊會員、累積7862篇討論。這些數字代表的意義不只是數字，每一項都是紮紮實實累積起來的。

網路動員──網站、討論區及電子報的經營

反假分級聯盟辦的活動能夠動員的人數從五十人到兩三百位不等。我們動員的方式主要是經由網路，不僅在自己的網站首頁及討論區公告，也透過BBS電子佈告欄宣傳，更有不定期的電子報與關心反假分級運動的朋友保持連繫。電子報系統與連署系統結合，Mail List來自連署名單，內容則包括反檢查名言精選、聯盟公告、活動預告、近期評論或行動報導摘要等等。

但是，在螢幕前留言、收e-mail很容易，要網友出來參加活動卻必須克服時間、空間等種種因素。當然不是我們發出公告，網友就會來參加活動，也不可能有哪個時段是每個人都有空閒的，就算有空也不見得會來參加，我們只能期待──如果網友很想參加我們的活動，那麼就會排除萬難前來。

但是要如何讓網友很想參加我們的活動呢？除了在宣傳時必須把活動設計成看起來很吸引人的樣子以外，平常必須付出一些努力去與網友建立「感情」、增加網友對這個運動的認同是很重要的。不僅如此，現場又必須讓活動實際上令人滿意，讓網友覺得不虛此行，活動若後開個主題讓到場的網友簽到、討論當天的活動、聆聽網友意見，就能創造一種歸屬感。

而所謂平常應付出的努力指的是對工作板、網站及討論區的用心經營。如果去觀察一個網站的點閱率最高的頁面是什麼，99%是首頁及討論區（或留言板）。網路的特性是快，網友從進入首頁到關閉視窗判斷的時間不到5秒，如何在這個時間留住網友、進一步讓網友想要將這個網站加入書籤、創造讓網友再次來訪的動機，是網頁設計的一大重點。而種種會影響網友去留的因素中，當然網頁開啟的速度是最基本的，不過內容與互動才是最重要的。

反假分級運動的網站是議題式的網站。我們盡可能提供關於反假分級運動最新的資訊、最完整的內容，而且幾乎每天更新。在我們的網站，網友可以快速地找到需要的資訊，例如分級辦法及其相關法律、官方檔案、上路前各出版社的限制級書單、相關剪報、各界評論、相關網站…等等。

我們另一個特色是重視網友的聲音，願意花時間與網友互動，並且盡可能地開放給網友參與。我們網站的Banner是公開徵求後經網友介紹一位業餘同人創作者做的，我們網站的剪報是由一群熱心的網友看到就轉貼過來，還會依照之前剪報的格式去排版。討論區最熱門的板面的板主也是網友毛遂自薦。

無論是寄出一封Mail，或是在某個討論區（留言板），想必會非常期待有人能回應自己吧？這也是BBS電子佈告欄比web更吸引人的地方，因為bbs的文字介面與水球功能讓網友的互動更即時。特別是有關網站或是活動本身的問題或建議，如果由管理者親自回應，更是會讓人感覺到這個地方對自己發言的重視。這樣才會讓人願意再次拜訪、持續發言。因此，我認為運動者不應該以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來俯視、旁觀網友的討論，而是應該『跳進去』和網友混在一起，就像朋友一樣的參與討論、回答問題。

我和阿端每天都會上討論區去瀏覽、回應網友的意見與討論。關心反假分級運動的網友們群聚在聯盟討論區，也許一開始並不會註冊，只是以訪客的身份參與討論、發表意見，但是當他出於自願註冊一個專用的id之時，就像是承諾要持續地關心這個議題一樣，幾乎每一兩天甚至是一有空就會上我們的討論區看看。相較於一萬七千人的連署名單，討論區的五百位網友產生的Mail List更是珍貴。因為他們投入這個議題的時間更多，更有可能出來參與我們的運動。

在我們的討論區，大部分的網友是遵守『秩序』的，而所謂的『秩序』只是討論版面性質區分以及應網友要求才訂定的簡單板規。身為討論區的經營者，我們只負責提供一個舒適的討論空間，而不自居為指導者。我們不限制要加入會員才能發言，因為我們都明白網友的心態，限制會員發言將會Lost掉很多訪客的寶貴意見。我們不防堵「反反假分級」的聲音，甚至將有爭議的討論收入精華區讓大家可以更快看到。如果有板友無視於版面性質區分，例如在剪報區貼了個人牢騷，其他板友比版面管理者還要先跳出來告訴他：你貼錯版了！

事實上，鼓勵網友發言的精神早在寫連署程式的時候就有。我希望網友連署時不只是留下姓名、單位、職稱，因為以上三者都可以造假，但是他在意見欄寫下的東西則很容易洩露他的真實想法──為什麼來連署？對「1201黑箱分級辦法」的認知程度？…等等。

這樣連署就是個活的東西，連署名單也比很容易灌水的數字累積、很容易造假的Mail-List更加有意義、更加有力量，也是值得研究的珍貴資料。即使因此有部分網友把連署當做留言板來洩忿，我也認為這是必要的一點小犧牲。

使我持續下去的力量？──為自己、為性少數、為情慾弱勢努力

我反對假分級主要是為了自己。出版品分級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網路分級、遊戲分級甚至是（現在還不敢提的）新聞分級。尤其是今年七月，將與出版品分級一起上路的網路分級，從個人層次的釣魚擴大到全面分級，這將給不肖條子一個很好的藉口，坐在辦公室裡吹冷氣、「上網巡邏」就能獲得業績，也給保守、衛道人士一個全面淨化的機會。近年來的種種徵兆像是學術網路緊縮（一個網孔對一組MAC）、.COM商業網站自清（雅虎奇摩關閉聊天室、KKCity不接受成人、同志新站申請），就像溫水煮青蛙，對於未來的種種緊縮，我感到很恐懼。

另外，最近很關心晶晶阿哲進口的男體雜誌被基隆海關查扣的案子。事實上年輕力壯、帥氣有魅力的男同志是不太常買這些男體雜誌的。這些很難找到伴的『怪叔叔』其實是社會中的情慾弱勢，不開放性交易就算了，連一夜情也做當援交抓，看個寫真雜誌意淫、自慰的小小慾望出口都打算禁掉，那是要他怎麼辦？

兒童、青少年也是情慾弱勢。在臺灣，成人為刑法235條所壓制，孩子為「假分級辦法」所迫害。其中，同志青少年是最弱勢的一群。因為他們不像成年同志一樣經濟獨立、能夠自己去尋找資源，在家不被父母接受、在學校又受到老師壓迫，現在連同志書籍全都變成限制級，有錢也買不到，要等到成年才可以看，更不要談沒錢買書的小孩了。集合出版社社長小玉去年12/25《我愛讀書．讓書自由》發表她對自己出版的書被包起來的看法說：我覺得很難過…他們有的會認為我們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所以不願意書籍被包起來，其實對我來講沒有差別，包起來搞不好更好賣呢！可是我不願意啊，我寧可出書在書店不要被包起來，也希望她們（同志青少女）可以看到。

我常常覺得那些保守的父母都很畏懼小孩（年輕人），害怕他們推翻自己的時代。不過，小孩總要長大。七、八年級的時代要到了，對於身體、情慾的看法與實踐將和現在大不同，這是必然的！而現在對這個被保守、衛道團體利用、試圖逆轉多元開放時代潮流的「假分級辦法」感到憤憤不平、卻苦於父母、學校壓迫而只能叫囂的孩子們，十年以內都會有投票權。推動道德立法藉以換取『父母』選票的黨團，將會（正在）流失年輕人的選票。短視近利的下場會是自食惡果，過去的執政黨是這樣，現在的執政黨也是。

．附表：反假分級工作歷程2004/11/29-2005/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