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學研究的寬容倫理

何春蕤在動物戀網頁事件中說到「動物戀是社會的既存現象」,有人則質疑「存在是否就合理」?

首先,存在當然未必合理,但是站在學術人的角度,存在就有研究的價值,而研究就必須採取客觀看待的態度,而不是預設道德立場。事實上,這正是19世紀以來性學研究一貫的傳統。外行人有所不知的是,真正專業的性學研究對於常態的性愛並沒有興趣,其研究焦點正是一般所謂變態與偏差的各類性愛,並且研究方法就是鉅細靡遺地記錄描述,動物戀更是性學最傳統的研究項目之一,只要翻翻藹理士這些性學之父的著作即知。

這也是為什麼何春蕤被控告一事立即引起「世界性學會」(World Association for Sexology)的嚴重關切。「世界性學會」是全球各國性學研究單位與性教育組織的「聯合國」,就連台灣的中華民國性教育協會也是會員之一。這個全球性學組織的最高單位在其對動物戀事件的公開聲明的結尾說:「我們以何春蕤教授為傲…我們都是何春蕤教授」。

從這個角度來看何春蕤的性解放網站上有著各類變態與偏差性行為的主題,也就不足為奇了,畢竟這就是性學研究的領域。而且性解放網站的內容幾乎都是論述文章、資料蒐集、書目等等一般人(更遑論兒童)不會感到興趣的文字,極少圖片。動物戀網頁則在文字討論之後,和性學研究動物戀書籍一樣,附上人獸交圖片的超連結作為樣本,這也是慣例的做法。晚近由著名學術書店Verso出版、作者是名滿全球的生物學家Midas Dekkers,《親親寵物:論人獸交》(Dearest Pet: On Bestiality)一書就包含了許多展現生殖器與人獸性交的圖片,其目的之一乃是呈現獸交在人類文化歷史中的存在,也探討生理解剖上的可能性以及多樣性、人與動物的反應等等,許多文物館也蒐集展示這類古代就有的圖片和文化遺產。

今日在網路上,任何人想要看大量的獸交圖片,他大可以在國內外各大入口網站輕易以「獸交」字樣搜索到無數清楚的圖片,根本無須經歷數個連結,輾轉到龐大的何春蕤的性解放文字網站內去挖掘出幾張無甚特別的低解析度圖片。但是當性學研究者以平實客觀態度、不妄下道德判斷的來面對變態主題時,卻很快被扣上「倡導鼓勵變態性愛」的帽子;這就好像戒嚴時期客觀討論大陸情況也被視為「為匪宣傳」一樣,都是出自既定立場的妖魔化舉動。

「動物解放」一書大師彼得辛格在為Midas Dekkers的《親親寵物:論人獸交》寫書評時建議對某些不傷害動物的性交形式採取寬容的態度(這件事也在國外引發了彼得辛格與某些動物團體的辯論,但卻沒有上法院)。彼得辛格為人獸交辯護的立場不是因為存在即合理,而是因為人們對於動物戀的強烈厭惡與極端情感往往緊縮了理性認知的空間,然而從人類古老的神話到當代文學電影卻都有動物戀的身影。愛憎交集的事物有太多值得我們探索的餘地,而學術研究正是這個探索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