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1 月, 2014
17歲嫩女林靖恩抓狂砸電腦 只要愛57歲李坤城
【2013.04.18 ETtoday 影劇中心/綜合報導】
▲李坤城戀上17歲女學生。(圖/翻攝李坤城、林靖恩臉書)
57歲的作詞人李坤城曾為羅大佑發行的《心肝寶貝》、《火車》等膾炙人口歌曲填詞,沒想到15日卻被爆料,和小他40歲的林靖恩相戀,宛如祖孫戀一般,而林靖恩雖然年僅17歲,但貌似思想成熟,為了愛李坤城、為了跟李坤城結婚,她不惜跟老爸鬧革命,曾寫下:「半夜,就在剛剛我將家裡電腦主機砸掉,十八歲前的自由民主,戰爭開始。」(2013-04-16 最新消息:林爸爸低頭認可2人婚事,3天內簽未成年人結婚同意書)
林靖恩臉書放閃。(圖/翻攝林靖恩臉書)
李坤城和林靖恩認識5年,林靖恩是好友的女兒,兩人因去看電影《悲慘世界》結緣,這2個月才開始密集交往,他透露女友已經跟爸爸表明結婚意願,他也豪氣地說:「如果妳敢嫁我,我就娶妳。」林靖恩個性也很酷,表示因為男友是李坤城,所以愛他。
林靖恩最近在臉書上頻頻發表動態,但似乎心情都不怎麼愉快,內容提到:「下個月我,就要結婚了,談到夢想是當一位革命家,不是只有想,而是去做!」還說當自己勇敢說出夢想時,爸爸卻說世界沒有想得簡單,面對媒體報導、網友到臉書攻擊,林靖恩也反擊:「 我今天愛的是李坤城,我也不是你們所認知的17歲孩子」。
▲林靖恩清純照。(圖/翻攝林靖恩臉書)
另一方面提到口中的「男朋友」時,露出甜蜜的喜悅,「你懂年拋剛買沒多久不見,明天又要露臉的感覺嗎?你懂在民主的時代裡,男朋友是老古板的感覺嗎?好吧,他如果不古板就不會愛我了,他如果不古板我就不愛他了。」
原文出處:http://www.ettoday.net/news/20130415/192716.htm
新歡小他29歲 柯賜海甜蜜拍婚紗!
【2013.06.02】
抗議天王柯賜海,離婚官司還沒有打完,身分證背面的配偶欄,還留著前妻的名字,就已經花錢到花蓮,跟新任女朋友拍婚紗、曬恩愛。柯賜海今年57歲,和新任的女朋友,兩人差了29歲,縱使兩情相悅,不過現在柯賜海纏身的官司,恐怕還得先想辦法解套,才能更近一步。
抗議天王柯賜海,在臉書上,大方PO出一張張婚紗照,曬恩愛。親朋好友也都來留言,給予祝福,但他因為被前妻指控家暴,離婚官司還沒打完,身分證背面的配偶欄,前妻的名字也都還印在上頭,現在就已經準備迎娶,小他29歲的嫩妻。
拿出和前妻拍攝的婚紗照,柯賜海說,現在回想和前妻的種種,都還會難過。不過,最近準備參選花蓮縣長的他,還是在臉書上,PO出和女友的合照,也希望能夠順便行銷花蓮,不管兩人步入禮堂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纏身的官司怎麼解決,柯賜海恐怕還是先得花點腦筋。
原文出處:http://news.cts.com.tw/cts/politics/201306/201306021252936.html
「爺孫戀」愛高調!李坤城與17歲林靖恩想結婚生子
【2013.06.26 記者尤嬿妮/綜合報導】
57歲音樂人李坤城和好友女兒17歲的林靖恩「爺孫戀」4個多月,盡管受盡外界批判仍愛得高調,李坤城近來更接受採訪,除了描述相識相戀過程外,更透露自己偏好幼齒女孩是因為還想要小孩,也因為小女孩單純,相處起來很輕鬆。
2人日前上節目《新聞挖挖哇》大方曬恩愛,不但互喊「baby」還透露想婚的念頭,林靖恩表示:「爸爸已經同意2人交往,等到我成年才會正式結婚。」節目中有人問林靖恩這麼早結婚不覺得可惜嗎?她相當有個性的說:「不會啊!反正我是小孩子,時間還很多嘛,就算被騙了,那段時間我也開心過。」
談及「爺孫戀」,李坤城表示會和林靖恩相愛都是社會逼的,會關心她的未來,用她的方式跟她寫訊息,才會比較溫柔曖昧。李坤城的前女友有一次偷聽到李和林講電話,2人對話聽起來就像男女朋友,才讓二人這段論及婚嫁的7年戀情因劈腿而告吹,而李坤城就順理成章和小女友林靖恩正式交往。
▲李坤城(右)和林靖恩(左)大方曬恩愛還透露想婚的念頭。(圖/擷自網路)
原文出處: 「爺孫戀」愛高調!李坤城與17歲林靖恩想結婚生子
難得有情世界
【2001.04.19 聯合報 黑白集】
這一廂,楚戈七十慶生,藝文界喜事一樁。他和「小女友」之間的韻事尤為各方所津津樂道,傳為佳話。眾人祝福不斷,打趣聲中隱隱約約還讓人嗅出點「有為者亦若是」的羨慕味道。
那一廂,五十一歲的卡拉OK老闆娘和店裡工作的十八歲青年男友正式展開同居生活。兩人喜孜孜預拍了婚紗照,晚上一同洗手作羹湯。不過,兩人被譏誚「少男娶了個阿嬤」,男方家長還說要依法提出告訴。
這兩個故事對比,凸顯出社會成見。很多人正應藉此清理一下自己的「門戶之見」。與此同時的大消息是台灣第一家庭傳出的喜訊。各方定會用「天作之合」來描述陳幸妤和趙建銘的喜事。老實說,男女雙方在學歷、專業、出身、年齡等各種條件的匹配程度,都為這場戀愛提供了錦上添花的背景。若非如此,陳幸妤愛上的如果不是這麼個「青年才俊」,家長和輿論將會如何反應,還真不得而知。
談戀愛是私事,外界縱然免不了好奇及議論,也無須過分激動地敲邊鼓。不過,由「婚配條件說」反映出社會上的性別觀、階級觀、價值觀,倒是一個公領域的議題;台灣社會在這點上還大有反省和進步的餘地。看陳幸妤喜氣洋洋,沒有人不替她高興,讚美著「談戀愛的女人最美麗」。相形之下,五十一歲老闆娘在社會壓力之下還能笑得甜蜜,也真不容易了。難得有情世界,社會的祝福何必太「現實」?
當她比他大三十三歲
【2001.04.15 聯合報副刊 黃碧端】
一個十八歲的男孩愛上打工的卡拉OK店五十一歲的女店主,事情曝光後,兩人到處被媒體追著跑。
媒體管太多事了。而媒體所以這麼愛管事,是因為大眾喜歡看這樣的熱鬧。但其實,這兩人愛上對方,最多只跟兩家的家人有關,跟我們這些旁人是半點關係沒有的。至於他們的家人會關心到聲淚俱下,說被人問將來怎麼稱呼這小爸爸,等等,也部分是來自旁人管太多的壓力。不好稱呼自然可以不稱呼,沒有這些社會成見的壓力的話,兩家人不必這麼難過,也不會一口咬定這是「不被祝福」的戀情。——祝福是人給的,給他們,不就有了麼?
其實,在所有再門當戶對,再郎才女貌的婚姻或戀情都不斷破滅的時代,誰敢說這對差三十三歲的戀人不會給我們一個更持久的模範!而當年過花甲的花花公子如黃任中者不斷和各色年輕美眉鬧綺聞而大眾習以為常的時候,我們可敢檢視一下自己看這對女方大過男方就不順眼,背後是什麼心態?
是的,我們能接受年長的男子像花蝴蝶一樣追求小女生,卻不能接受十八歲的男子和五十一歲的女子兩情相悅互許終生。這案子,更奇特的是男方的家長無計可施時還找了民意代表出面,似乎也是因此才弄成了媒體喧騰的效果。我們眾「路人」因為好奇,聞聲而至也就罷了,民意代表又不是感情諮商專家,找他們介入,反映的是我們社會的奇特心理:我們一方面在向越來越保護自身權益、也越來越強調隱私的路上走,但另一方面卻把一些明明屬於私領域,明明不想曝光的事情拿去讓本質上就是要努力曝光的人或單位去介入,其間的矛盾,說明的也許是「民意代表」這頭銜,有多少不適當的功能衍生。民意代表因此有機會介入傷害爭執,有機會介入校務運作,有機會介入貸款買賣,甚至於,有機會介入家庭糾紛,讓小男生和他愛上的大女生非得讓全體國民看個清楚驗明正身!
如果這個個案的兩位當事人性別互易就不會有這許多爭議,讓我們也把同樣的空間給他們兩人吧;如果我們明知「民意代表」只是代表我們監督政府行政運作的,也讓我們不要把監督私人感情、私人爭執的權力平白交給他們吧。這兩位倒楣的情人,也許他們受到的騷擾可以幫我們換到一點反省:以後,老少配要男女一視同仁,不要因為大的是男生就可以,女生就議論;以後,自己家裡的事,也不要去託請民代,弄得沸沸揚揚,除非那就是託請者的原意。
我的「老少配」故事
【2001.06.05 聯合報 娜娜 】
十八歲的新郎、五十歲的新娘,引發社會大眾的好奇,其實也給許多人有澄清真情的機會。
我也有一個小男友。兩年前我在網路上徵求晚年的伴侶,二十八歲的他,是第一個來應徵的網友,但是他比我小十八歲,不是我原先設定的對象,所以我跟他說:「小朋友不要跟老人家開玩笑。」他卻俏皮的說:「大姊,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
網路上 徵老伴 小夥子真情相對
由於電腦裡筆談甚歡,電話上聊天也滿愉快,所以我們在約定為一般朋友的條件下見了面,喝喝咖啡,也一起出去玩。他很會玩,知道哪裡可以看到最美的景色,知道許多鄉野軼事和典故,也知道怎樣避開車潮,享受兜風的樂趣。和他出遊十分愜意且開心。
但是,顯然他並不只把我當作一般朋友,因為他對我太好。知道我喜歡吃太陽餅,每次經過台中,總是大包小包的買,然後老遠的從桃園送到內湖給我,說是:限時專送,格外的香。
有一次我在台中開會,他知道了,告訴我,他正要到台中辦事,要我等等他,他辦完事可以帶我去露天咖啡座,並去看全台灣最美的夜景。於是我們在春寒的夜晚,在東海大學山道上看夜景,那裡的視野很廣,四分之三的台中靜靜睡在腳底下,華燈璀璨,像所羅門王散落一地的珠寶。
回程中,問他到台中辦什麼事,他只是笑笑,我才知道他是專程從桃園趕到台中載我回去的。再遲鈍的心,也有所感動。我不知道感情從何而來,也許因為一開始覺得不可能,所以毫不設防的讓情愫在不知不覺中滋長。
愛苗生 急煞車 昇華為忘年知交
驚覺到他對我已經逾越一般朋友的情分時,心中難免甜蜜漾然。可是這不是我能享有的,我的家人、朋友,我的社會角色,都無法允許我享有這樣的感情。
況且我結過婚,我有子女,我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我要的是一個老伴;他沒有結婚,沒有子女,他的事業正要開始,從他的立場來想,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也許是我多慮,不過,感情有很多質變的可能,既然我不能接受與他更親密的感情,就要適時的防止。於是我開始保持一定的距離,雖然維持著朋友的關心,卻避免頻繁的接觸。
在持續淡淡的交往中,時間昇華了熱情的火燄。我們變成真正的朋友,他對我仍是那麼關心:在我困難的時候,盡力幫助我;在我受挫的時候,真心安慰我;在我罹患重病的時候,遠道來看望我。我很高興在接近天命之年,能夠結交這樣知心的好友。
一年多來,他幫助我很多,而我雖然比他年長十八歲,卻因為諸事不順,而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幫得上他。我能為他做什麼呢?我能做的就是不要傷害他,並且陪他走出感情的迷失。
老少配 並無妨 談愛情熱度不一
近來的電話聯絡中,難免談起熱門的「老少配」話題,我們都同意,愛情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並不因為年齡、容貌、學經歷或各種條件的懸殊而顯得荒謬。這時他突然用慣有的調皮來了一句:「大姊是不是覺得不能讓人專美於前呢?」
我裝作沒聽到:「什麼?大聲點。」他說:「沒事,今天天氣很好,嘿嘿嘿!」總是這樣挑起一些似有還無的情愫。
談著談著,問到他與新的女友有沒有進展,他說:「總是沒有乾柴烈火的感覺。」我說:「乾柴烈火不長久的!」他說:「燒燒看再說。」年輕就是這樣,憧憬著熾烈燃燒的熱情。
而我,雖然不是易燃的乾柴,可也不是死灰槁木,我並不是愛情的絕緣體呀!只是因為「時差」,我們對愛情的熱度需求有些不同。有一天他應該會了解,高溫不是愛情的常態。他也應該能明白,即使再來一次,我仍然會選擇深長雋永的友情。因為我是一個「社會人」。
希望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後,我們在「此情可待成追憶」的回想中,會有「幸好當時已了然」的喜悅。
吳大猷和他的秘密女兒吟之(下)
【2001.05.18 聯合報 丘宏義 】
在加護病房時,寫下:「I love you.」
「因為有過一次生病,大姐更恐慌、更緊張,許多事情大姐非常小心,看顧得無微不至,小心到我都不知道怎樣說的好。水是冷的還是熱的?衣服要加一件,還是要脫一件?襪子要穿要脫?……她非常專誠,真的無微不至。看他的眼神、看他的皮膚,一個touch(一摸),大姐就知道伯伯現在好不好、狀態怎麼樣、甚麼時候要用藥、幾點鐘要吃甚麼。我是當護理的人,都覺得上下半點鐘沒有關係,可是大姐非常小心,說差半個鐘頭有關係。她一定要拿所有的資料仔細看,不能有任何的失誤。她覺得伯伯禁不起任何的失誤。我看她照顧伯伯,我心中很感到慚愧,就回去看我的爸媽。」(景惠語)
「後來伯伯病得很嚴重,就進入加護病房。加護病房有一陣子夜班有人,可是他(伯伯)還是捨不得大姐離開。可是加護病房也有加護病房的規定;大姐是家屬,不能留下。大姐放心不下伯伯,支持到九、十點,等伯伯睡著了,看護來了,交班後才離開。回到家(吳大猷居所)後,還要同看護通一個電話,確認這時候的vital sign(生命特徵,如心跳、脈搏、呼吸、體溫、血壓等)怎樣,大姐才放心。然後早上五、六點時又步行過去到台大醫院。有時,有甚麼事的時候,她睡都睡不穩,半夜會直接打電話給護理站,問情形怎麼樣,希望看護能定時打電話給她回報。她是睡得很短而淺的人,只需要回來躺一下,因為在那裡(醫院)沒有地方躺,而她的脊椎又受過傷,撐不住一天十幾小時的站立。早上五、六點又再過去。」(景惠語)
這時,吳大猷已經醒醒睡睡,有時講話講了一半,就睡著了。後來不能講話,就用筆寫。他最記掛的就是這位女兒。寫他如何愛吟之。有幾句錄在下面,英文寫:「I love you」。寫吳吟,「之」字都寫不下去了。結果寫:「My daughter, my dear daughter, I love you,」(我的女兒,親愛的女兒,我愛你。)有一次寫:「我這一生對你很虧欠。」「他覺得他對吟之很虧欠,可能是放心不下,他一走後,吟之怎麼辦?」(景惠語)
他們二人之間的生活的確很快樂。可是,「痛苦的時候是伯伯去世以後。生前沒有受到的痛苦,現在全來了,一乘十倍地來了。三十年中沒有痛苦,現在全來了……。我以一位朋友的立場,也只能常常來看她(大姐)、安慰她。」(景惠語)有一陣子,吟之很消沉,最消沉的時候是她爹地剛去世的時候。回到爹地的居所,一看衣物猶在,而人事皆非。這時候,景惠變成了吟之的救生艇。景惠常常去看吟之,和吟之討論。「她時常告訴我,跟我討論很多種的死亡方式。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還去找過別的朋友,去問說,如果有一位朋友想死,我怎樣去救她……可是大姐說,你們不會怎樣呀,你們有你們的家庭。你們最多『喔』一聲,說吳吟之走了。我只能說,你這樣子會使我們活在世界上的人會有許多的罪惡感,為甚麼我們這些瞭解你的人,就救不了你,拉不住你。大姐說,這世界沒有可以讓她活下去的理由、價值和意義……我希望她能找些事做,她沒有興趣,她無所謂呀,覺得不重要,不在乎……我想說,有甚麼團體可以讓她參加,但是我知道有點晚了,因為這種事是不能臨時抱佛腳的,因為她平常就沒有踏出去外面一步參加團體生活,她的生活圈子就是這幾個朋友……」(景惠語)
可以慶幸的是,吳大猷去世一年後,經過許多外界及許多朋友們,特別是景惠的鼓勵和安慰,吟之已經開始脫離她那時非常消極的心態,走出這個沒有牆、沒有鐵門,把她的心關入的監牢。我們祝福她。(下)
吳大猷和他的秘密女兒吟之(中)
【2001.05.17 聯合報 丘宏義 】
「伯伯年輕的時候,她是他的女兒、女伴、看護。伯伯愈來愈年邁,他老人家的心情愈來愈孤單、寂寞,也許覺得日子一天天地短少。他很怕失去女兒,怕快樂的時間愈來愈少。所以有些時候他很矛盾,他怕她太遲回去會有危險,而太早回去又捨不得。八點就開始走來走去,坐立不安。快九點了,女兒要走了,可是又不能不讓她走,他怕人家講話,又怕太晚危險。回去後還要再通電話:你到家了、晚安、睡覺;你睡著了嗎?消夜吃了嗎?門鎖了嗎?都互相問。只有三兩句話:我睡了、吃飯了,就掛電話了。他們不會拉拉雜雜地講得很多。他們的生活,沒見面就像見了面一樣。用這個方式過他們的生活。我也常常想,為甚麼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呢?可是他們就這樣地相處。」(景惠語)
從吳大猷觀點來說,也許這是第一次他可以開放地講他愛某人。可以以真摯的感情去愛。「我常常用百分比來描寫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一直告訴爹地,他給我百分之九十五,我只給他百分之五。」(吟之語)旁觀者清的景惠不同意:「你百分之百的生命是奉獻給爹地伯伯的。」「可是等到我的爹地去世以後,我才知道我給了他百分之百。」(吟之語)她對她的愛下了這個定義:「我覺得他對阮冠世很好……可是我覺得他對他的太太阮冠世是一種年輕人追求的愛,我現在對他的是一種不同的愛……他跟他的太太間完全是一種夫妻,男女夫妻的愛,跟我和爹地之間不一樣。老實講,我跟我爹地之間的愛要更profound——寬廣些。不是單純(普通男女間)的愛……有時我們吵架,我說我要走了,可是只走到門口。我爹地管我,我會同他爭吵、生氣……可是我可以說這麼一點:我爹地天性非常善良,所以他對阮冠世這麼地好。今天他收養我,對我很好。如果他收養詹景惠,他也會一樣地對她好。他就是這樣個性的人……這就是他做人的偉大。」(吟之語)
「為了父女摯愛所作的犧牲,我們只能從愛中去瞭解愛。」 ——愛爾蘭作家愛莉絲‧莫朵(Iris Murdoch, 1919-)
吟之認得吳大猷時,時當二十四歲,天生麗質,正是在她青春的花開放的巔峰。哪一位少女不懷春?「其實我內心裡何嘗沒有人性的一面呢?I am a human being,(我也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但是我不能對爹地說,我這樣很辛苦。如果這樣講,他會覺得很難過。」(吟之語)「當時伯伯要大姐念書,學英文、哲學、彈古典音樂、聽音樂、運動等等。大姐從這些上得到許多精神上的快樂和滿足。但是因為大姐的身分(及把父女關係保密的原因),她交朋友也不太容易。可是大姐覺得也沒有甚麼遺憾,她覺得她從伯伯處這邊得到很大的快樂。也曾經有過追求者。我想說,這麼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不可能沒有追求者的。伯伯也知道這位追求者,是國外一間名校畢業的醫生。曾經交往過一陣子,感情已經建立到要談及婚嫁的程度了。他向大姐求婚,大姐去問伯伯的意見。伯伯當時的意思是,要大姐自己去決定,看大姐自己的意願。大姐一想,要是這麼一嫁到美國,伯伯一個人留下來怎麼辦?她放心不下,想了又想,考慮再考慮,因此讓這位男士在美國等了又等。最後這位男士在美國等不下去了,就離開了。大姐說,當時她實在放不下心,如果去了美國,她有她自己的家庭,而且隔了這麼遠,伯伯就會變成一位孤獨的老人。那兒她又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全心照顧她的爹地。伯伯在台灣早已有了他自己的事業及工作(也不可能去美國)。她放心不下,也捨不得。以後就習慣了,習慣成自然。在這裡大姐也很快樂,生活上很好,衣食也無憂,不愁沒有人照顧,因為伯伯很照顧她,而且給了她親情上的滿足。她覺得在伯伯這裡,跟他相處得當,因此在她的心中,婚姻就不佔有最重要的地位了。他們二人在精神上有多方面的滿足;伯伯很喜歡大姐在他的身邊作伴,或者聽到她的聲音。看她OK(沒問題),心中就快樂了。後來我也想過,伯伯會老,會比大姐要早一步離開。大姐後面的生命這麼長,她怎樣過?朋友又少,又沒有其他的家人。其他屬於大姐那邊的家人早已疏遠了。這三十餘年,大姐跟伯伯來這邊以後,就會跟她那邊的家人愈來愈疏遠了,也沒有甚麼往來。(我覺得)伯伯有點鴕鳥的心態:他們生活很好呀,去想那麼多幹嘛?如果大姐真的踏入某個婚姻,生活也不見得會比現在的更好。誰曉得?婚姻生活中一定有摩擦、有不快樂、有煩惱、有痛苦,而他們現在多好!生活沒有任何方面的問題,精神上多快樂。他們過的一年要抵人家十年哪!」(景惠語)
愈到晚年 對吟之的依賴愈深
隨著吳大猷年歲的增長,他對吟之的依賴性也愈來愈大,到了晚年的時候,「伯伯對大姐的依賴性到了sick(病態)的地步。有的人會瞭解,可是有許多人不瞭解。最後(到了伯伯病的時候),有一、兩年,足不出戶。有時(大姐)覺得無聊,就跑到後面辦公室跟員工聊天,才五分鐘,伯伯就生氣了。『叭』聲按個鈴,你去了哪裡,這麼久。下樓去拿報紙,也『叭』聲按個鈴,你在哪裡,怎麼會去那麼久。可是只有五分鐘而已。他要大姐一時一刻都不離開他,不能離開他的視線。」(景惠語)而吳大猷不時有訪客來,一來,吟之就不得不「迴避」。有一次記者來訪吳大猷,吟之正好因事出外不在。回到吳大猷住的大廈時,樓下的警衛告訴她有記者來訪,吟之就沒進去,在樓下的一間會客室中等。記者走了以後,警衛忘了告訴吟之,因此她就在那裡乾等。「我覺得他們一直在談話,不好去打擾。結果爹地心裡一想,兩個鐘頭不見吟之,不好了,他就報警,說女兒被綁票了。警察大批人馬來的時候,我還坐在那裡,我爹地從門中走出,叮叮咚咚地走來走去,走個不停。管事的江先生問甚麼事。爹地說不好了,小姐不見了。江先生說:『老師,小姐就在這裡。』我爹地還問我,為甚麼不進來?我說,因為你有客人。」(吟之語)
這種的迴避還不止一次。有一次,有位訪客來,吟之正好在吳大猷的寢室中,只好躲在斗室大的盥洗室中。這位訪客也不知就裡,只看見房中有人影一晃,就不見人影了。這位訪客有事和吳大猷要商談,一談就談了兩小時,吟之就在這斗大的盥洗室中枯等了兩小時之久。吳大猷去世後,我和這位訪客談起這些躲躲避避的事,他才想起有過這麼一回事。可是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枯等。「我最難受的時候是農曆年的除夕。每一年的除夕都有晚輩的學生請爹地去他們的家去過年。在台北,台灣全民團聚之際,我卻是最孤單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年的除夕,爹地去別人家過年了,而我只好在台北冷清清的街上一個人踱了兩小時多的步。當時下的是濛濛細雨,似乎老天爺也對我表示同情。」(吟之語)
唯一給吟之的慰藉是吳大猷的摯愛。把兩人繫在一起的不是「領養」的證書,也不是同生共死的患難,而是雙方一生都在追求而最後才得到的,精神上的摯愛。這種愛無法描述,這種的愛有點像葆之寫的詩句中所提到的:
你微笑我也微笑,你大笑我也大笑,你哭時我也哭。
我對你的愛,使我也能為你感覺,共享你的喜悅,共分你的痛苦。
對你的感覺的意識,要比我對我自己的,還要更敏銳和深刻。
吳大猷寫給吟之的信很多,可是其中最能表達他在不能沒有這個摯愛,和在保密之間,難以兩全的矛盾心態,是下面幾句:
「別人知道了,誰會同情?祇有對我們產生困擾,不會增加我們的寧靜……那更不易處置了。你我礙於環境、法律、人言,一時還是隱瞞的好。」
由於要把他們兩人保密的原因,吟之的生活圈子非常窄。她已經和自己一邊的家人疏遠了,美國那一方面當然不可能會有任何的接觸。而她又不能進入吳大猷的社交圈子中去。她說,她只知道從她在新店的居所到吳大猷的居所這條路,其他的地方幾乎全沒有去過。「景惠你知道,我三十幾年沒有離開過台北,也沒有出過國。他講得好,你出國嘛,反正只去五天。你只去五天,我會放得下心。你想一下,我在這個地方才兩個鐘點不見人影,他就去報警,我出國去遊歷,那怎麼得了?所以我根本不敢出國。」(吟之語)
「吟之是大海中的一片浮木,沒有這片浮木,伯伯就活不下去了。」——吳大猷和吟之的摯友詹景惠語
葆之提起,他在他父親的生活中只佔一小滴,因為他很小就離家。葆之說他到了八○年代,他母親去世以後,才再次回到台灣,主要的原因是去重建他和父親間的關係。從所有表面的跡象看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似乎很平淡,可是在內心中吳大猷對葆之的感情卻非常濃厚。在所有學生及其他人的面前,吳大猷很少提及他和阮冠世在家中的事。可是按他和吟之之間的對話,吳大猷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是在一九八三年來台灣的時候,才知道有吟之這個人。」在二○○○年的九月,他父親去世幾乎半年後,葆之這麼說。他說時的口氣仍然帶有一點驚訝。大約吳大猷也沒有把詳情告訴葆之,因此一直要葆之去臆測、去搜索。大約一直到了吳大猷去世前後,他才搜索到他的答案。
在一次的閒談中,「他(爹地)後來也後悔,以前沒有跟葆之多花一點時間。」(景惠語)為甚麼呢?景惠和吟之都想知道,可是吳大猷說得很少。吟之問他,可是吞吞吐吐地說出幾句。「不是他,而是葆之不接受他。」(吳大猷語)「……他很難過……一開始他要講的時候,被打了岔,以後就不說……他說沒有人會瞭解跟同情,沒有人會接受,也沒有人會知道內情……」(吟之語)我們只能臆測,為甚麼要等到吳大猷後來臥病的時候,才建立了很深的關係。如果沒有建立了這種有深度的關係,葆之就不會寫出這段極為摯情,表示出對父親有深度體諒及瞭解的文字:
「當我再去追懷往事,再重新看一下在這二十年中我父親的生活如何地轉變,包括他和吟之之間的關係。(在這種的透視下)父親對母親的感情和他對吟之的感情是否一樣(深)的這個問題,特別是在這過去二十年中的感情,似乎都不重要,毫不相干了。即使是像我的父親這樣的一位純潔的教育家,仍舊需要一個錨,一位能把他『這個斷線風箏的線拴在地上的人』,使他能和人類的社會繼續地聯結在一起。」
這段話分明說,吟之就是這麼一個能把「這個斷線風箏的線拴在地上的人」。如果沒有深度的體諒和瞭解,不可能寫出這麼真情的文字。
「愛有七百支翅膀,每一支都能從最高的天穹延伸到最深的地穴中去。」——古波斯神祕派詩人魯米(Rumi, 1207-1273)
到晚年的時候,吳大猷多病。除了糖尿病之外,還有高血壓。「他不愛運動,我們為了健身,逼他走路。他還是出去走路散步。他懶惰,我們兩人逼他散步。」(吟之/景惠語)「我經常覺得,如果我爹地走了,我就完了。其實當時我就怕……他常常生病。有一次去榮總檢查,發現肺上有黑點,說是癌症,因此趕快去美國再檢查。檢查出說不是……那時候我爹地常常血壓高。你(景惠)知道我爹地這個人,聽到血壓高就緊張,我就跟他講,當你高的時候,請你安靜,我們來處理。血壓一到二百以上(正常是一百二十),他臉上表情立刻緊張,馬上跳到二百十。有時他講的話會刺激我,常常怪我。我想他老了,就說,請你不要跟我講這些話,我很受不了。你能不能講些好聽的……有時他的血壓升到二百二十,我只好騙他。有時用些針刺的方法來治療,可是到了二百以上,我就不敢處理了。我偷偷地打電話,第一先找熟的醫生,第二就叫他再double check複查血壓,看看怎樣。他發現(我打電話)後就會很緊張。我自然生氣了,說你這麼一緊張,會更糟了。等個二十分鐘再說,看到底怎樣,不然我們再到醫院去。結果通常一個鐘頭以後(血壓)就會慢慢地降下來。我爹地九十歲以後,身體變化很大,非常多病。有時一看他發燒,怕他腳冷,就給他穿襪子。我就怕他死掉……他每個月都要看病。藥拿回一大堆。我們回來後要配藥,每天他吃不同的藥,要小心,因為有的要四分之一粒、二分之一粒、要切片、要幫他打 insulin(胰島素針),早晚各一次。」(吟之語)
到了九0年代初期,吳大猷常常入院,「每一、兩個月就要入一次院。醫院說你老人家在醫院中要人照顧,如果不請看護,就要有家人來,在床邊上陪。那時他才准許大姐留在醫院的床邊陪。後來覺得多舒服,那覺睡得多安穩,而留女兒在邊上,也沒有甚麼呀,天空一樣藍,世界一點也沒變。從此就不要女兒走了。」(景惠語)「第二天出院回家,我沒有換洗的衣服,我對爹地說,我要回家了。他說,你回甚麼家?就住這裡。從那天起,我就搬一個板子,就睡在板子上……不是有張雙人床嗎?可是我們不能睡在一起,因為一個人一動,另一個人就不能睡。我就拿了茶几,放上板子睡在邊上。後來聯經書局的總經理來訪,看了,很不忍心。他後來就說,送你們兩張床。我們才有兩張分開的床。自從他病的那一天開始,直到現在,我就沒有離開過廣州街。有二、三年了,我就沒有離開這裡一步。後來到大陸去,他那時的身體已衰了,在大陸上也發過一次病,不過好在沒有發生問題。這次終於達到了他的心願,要帶我出國。我三十幾年都沒出過國。」(吟之語)(中)
吳大猷和他的秘密女兒吟之(上)
【2001.05.16 聯合報 丘宏義 】
「把斷線風箏拴在地上,使其能高揚的吟之,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於一九九八年十二月,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吳大猷和吟之一起去廣東時,吳大猷說的話。
「一個風箏必須要被一根繩線拴在地上,才能高揚。」——葆之語
邂逅相遇,成為父女
是一九六八年六月吧?也許不是。其實是甚麼時間都不要緊。有人說在火車上首次邂逅認得,有人說不是。其實甚麼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兩人的確見了面,互相認得了。
這次邂逅後(如果真有這次的邂逅),下一次的見面就在六月十七日,在台灣某大官員家中的聚會。這個聚會中的主要節目是打橋牌。吳大猷一見到了吟之以後,似乎就發生了一種特別的感情。吟之當時是一位二十四歲左右的少女,纖高、天生麗質、氣質可愛。是一位人見人愛的麗色女郎。可是吳大猷被她吸引住的原因大約不會是因為她的天生麗質。按照葆之的說法,吳大猷一生中對一般的女人並沒有特別的興趣。而從所有方面的跡象來看,他一生中和他最親近的只有三位女人,一位是他的母親,一位是他的妻阮冠世,而第三位,也是把他這個「斷線風箏」拴在地上,以至可以繼續高揚二、三十年的就是吟之。吳大猷從來沒有說過為甚麼他被吟之吸引住,而非要她變成他的女兒的原因。只有一個很間接的線索:一位從大陸來的吳家親戚,一看見吟之後,就說:「你真像我的姨婆(吳大猷的母親)呀!」是否吳大猷真的是因為很想念他的母親,而對只見過一次面的吟之發生了愛慕的感情,我們不知道,也無法知道。我們只知道吳大猷對他的母親的不幸去世,一直都感到非常哀慟。而所有的跡象也都指向這一點,吳大猷是位感情極重的人。他去世後在他的房中,可以看見許多留下不值錢的往物,一張紙、舊雜誌等等。
「他一見到我,就要教我打橋牌。景惠,是不是?」旁邊坐著的詹景惠(吟之的密友,她的職業是護士)覺得好笑,加上幾句,說:「大姐(指吟之,下同)還覺得那麼奇怪,要教我打?」可是吟之還是讓吳大猷教她橋牌了。在這場橋牌局以後幾天,吳大猷就告訴吟之他們之間有「緣」。「我爹地(daddy,吟之對吳大猷的稱呼,下同)認識我幾天之後,他就(告訴我他)覺得我是他家裡的人……他覺得就是女兒……第一天他就覺得是。因為有人說我跟他的媽媽長得有點像。」(吟之語)
吟之當然覺得很奇怪,真有這種事——才第一天見面就覺得她是他家裡的人。非但如此,就在同一天——第一天,吳大猷還問吟之要了她生辰八字。之後,吳大猷再次地去算命。還不止看一次的命。「他聽說在香港有一位喝咖啡的太太,說可以從喝咖啡算命,從咖啡杯上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前途及將來。然後回來以後,我們再去關西去摸骨。這位摸骨先生還寫了一張單子,說她就是你們吳家的人。後來再找一位叫做仇慶雲(的算命大師去算)。我還記得很清楚,三個人算定說,我絕對是吳家的女兒。後來葆之也承認說,我們家裡曾經(說過)要收養一位女兒。……我們的認識也真是個緣分,我爹地也這麼講,為甚麼冥冥之中,整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為甚麼偏偏就是我?後來有人說,我長得像他的母親。可是我不知道……我們去算命的時候,非常奇怪,算命的還(對他)講,你的晚年一定要靠她……所以我爹地有一封信就講說,『算命的說我可以活到九十幾歲,而我現在才七十』。」(吟之語)
放棄原有的家庭,進入他的生活
可是台灣發布謠傳的本領真是厲害,捕風捉影的技巧高極了。「當時我才認識(他)幾天後,還沒有幾天,很短的一段時間內,就(鬧得)滿城風雨……開始攪得不得了。怎麼困難會這麼重重?把我爹地嚇壞了。」(吟之語)這個恐懼也許是後來為甚麼吳大猷把和吟之的父女關係隱瞞,多年不為人所知的原因。
有許多人不相信他們的情操是純潔的父女關係。「對了,別人都戴了有色眼鏡來看。嗯,真是單純的父女關係嗎?」(景惠語)可是吳大猷要和吟之建立父女關係的心意已定。他找了他的好幾位朋友來幫他的忙,其中有和他在西南聯大時共住在茅屋避難所中的毛子水教授。毛子水是簽字「領養」吟之為女兒的證人中的一個(其中還有一位尚健在)。通過台灣法定的手續後,吳大猷把吟之正式地「領養」為女兒。經過算命的「算筆畫」的數理命學研究後,取了吟之這個名字,以和葆之相配合。
因為上面說過的「滿城風雨」這件事,吳大猷決定把領養這件事保密。這個保密一直到八0年代以後才開始慢慢地曝光出來,起初也只有幾個人知道,後來在吳大猷重病的時候才完全曝光出來。這件事的保密過程中,付出代價最大的是吟之。她犧牲了幾乎所有的社交生活,可能有的家庭生活,把自己的生活限制在一個非常窄小的圈子中。以後要再談到這點。
為甚麼吟之會放棄她的家庭而進入一個陌生的人的生活中,成為這位陌生人的女兒的原因,她一直沒講出來。似乎她的家庭中兄弟姐妹很多,小時候也未真正地得到過生父母的愛(可是後來從吳大猷處她卻得到了非常深摯的父愛)。她的家庭對領養這事並不贊同。最後她的生父(已歿)在領養證件上並未簽字。從種種的跡象看來,阮冠世(吳大猷的妻子)也不知情,因此後來阮家在大陸的親戚對領養這件事很不同情並有意見。至於葆之,是他於八0年代中回到台灣「重建和父親的關係時才知道的」(葆之語)。雖然葆之說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否耳聞「和女人有關係」這個謠言,可是,即使耳聞了,大約她也暫時會把這事擱在一邊,因為按葆之所說的,他母親的一個長處就是能專注在一件她認為最重要的事上,而把其他的事都撇開。而當時她最擔心的事就是她自己的健康狀況。可是阮冠世不知情領養這件事,卻一直都牽掛在吟之的心上。她甚至於還擔心到她在法律上的合法地位。我想按吳大猷的婚姻關係,也許不向阮冠世說也罷,因為很難解釋。最重要的是有一個當局人滿意的結局,就好了。可以引用英國十七世紀偉大戲劇家莎士比亞的一個戲劇名來作比喻,《結局好,就好》(All’s Well That Ends Well,台灣已去世的英文大師梁實秋譯為《皆大歡喜》)。
就在他們祕密地建立了父女關係之後某時,第一次的考驗降臨在吟之的身上。有一天,一群穿了便裝的陌生人來到她的家中。自稱是安全機關的某單位,來檢查。他們翻箱倒櫃大肆檢查一陣,查無所獲後,就離開。到現在也不清楚這些人來自何單位。在七○年代,還有不少不知所屬——意思是政府對人民隱瞞——的單位,一發現有蛛絲馬跡的可疑現象,就可以不經過任何法律的手續,去任何人的家中盡興搜索。如果要抗議的話,輕則把家中的器皿、衣箱衣物亂加破壞,重則失蹤;幸運的過了一陣子才放出,連關在哪裡、被哪個機關抓去的,都無從知道。當然,偶爾也中了一、兩次的獎——在五0年代,有一位邊疆的民意代表娶了一位年輕的女子為妻,後來發現這位女子是大陸中共的間諜。可是在大多數的情形下,都徒勞而無功——也許這些人的業績是看在某一時間內,他們去搜索過多少人家,也很難講。可是這些的非經法律步驟的搜索,往往給當事人帶來嚴重的身心創傷。「把大姐給嚇死了……(原因呢?)伯伯(指吳大猷,下同)是高官吧,因此懷疑大姐的身分是來幹嘛的。哎,一位平凡的小女孩(按:吟之是在台北土生土長的台灣省籍人,因此她是中共派來的間諜的可能可以說是幾乎等於零),(這些人)來幹嘛呢?那時候伯伯身居要職,所以大姐也很害怕。那時他們覺得啊,有這麼多的麻煩,又不能正式地瞭解,瞭解他們的關係是(真正的)父女……有理說不清嘛!在那個封閉保守的社會,他們(吳大猷和吟之)覺得這樣也很好,(如果)暴露在大家的眼前,只是會受到更大的傷害。別人的一句刺耳話,他們的傷口要縫好久(景惠語 )/這是詹姐一直跟我爹地提到的問題。我爹地跟她講,是不是會使別人更容易地產生更大的困擾呢?別人不瞭解(吟之語)/別人背後冷眼耳語一大堆(景惠語)/我爹地保護我,也不願意我接受這些(困擾)(吟之語)/所以這幾十年來他們二人的日子就這樣地過了(景惠語)。」
吟之並沒有受過高深的教育,可是天生穎悟,有極強的意志和向上心。她知道吳大猷對她的時間的要求很大,因此儘量陪伴他。可是,吳大猷也感到,因為吟之沒有她自己的事業,因此「可能沒有在事業上的成就感。在這一段年輕的時光,日子怎麼過?伯伯要大姐念書,學英文、哲學、彈古典音樂(鋼琴)、聽音樂,還有運動。大姐從這些上得到許多的快樂和滿足。」(景惠語)至於學英文,起初吟之從電台教學的英文開始。可是不久就嫌電台教學的程度不夠,因此自己去自修。她下了決心去讀培根的原文。以從電台學英文的基礎,要去讀培根的原文,這是談何容易的艱難工作。首先,在文字方面,許多句子的構造和現代的不同。就如一位母語非中文的外國人——老外——在學了中國的口語後,要想自修去念懂中國古代人寫的文言文一樣的艱難。第二,培根的寫作牽涉到許多的哲學(他的哲學自成一派,稱為培根哲學),如果要瞭解,還要去瞭解和培根哲學有關的哲學。經過一段苦苦的掙扎後,她達到了她的意願了。吳大猷對於這一點感到非常的欽佩。在一封給吟之的信中,他特別地誇獎她的意志及穎悟。吳大猷去世後,葆之以英文寫了一篇〈記憶父親〉的文章。初稿則是吟之翻譯出的。葆之寫的英文帶有相當深的文學意味,普通英文程度的人還翻譯不出來,由此可見得吟之自修來的英文程度是相當的好。在學英文的時候,她又去學鋼琴、古典音樂。在學琴時,每日要花不少時間去練琴。後來她不時把她彈的鋼琴錄音,給吳大猷聽。有時她練習的時間長達七、八小時。長久之後,她的脊椎骨受傷,醫治多時才好。到現在宿疾還是不時發作。
「伯伯有一天說,他最後最大的快樂及精神上的安慰,他這個女兒佔了很重要、很重要的地位。他有他在學術上的成就的快樂,但是我覺得在親情上或者任何感情方面,這個女兒是他唯一的支持。我自己這樣覺得。可能他有他自己在學術上的成就,或者他有一些同行內,大家共同share(分享)的東西,如物理或學生,或者伯伯在事業上有一些他的另一面,但是在屬於感情的東西這一方面,真的伯伯和大姐之間(的父女情摯)可能是唯一無法被(任何其他事物)取代的。所以外人才無法理解。有時認真地想起來,他一個人在台灣二、三十年,沒有親戚,沒有家人……一位老人家,心情上一定會有不健全的地方。而他能這麼快樂、這麼健全,一定在某方面得到了很大的慰藉。我覺得吟之在這點上面扮演了很大的角色……如果沒有吟之的話,他在台灣不可能維持這麼多年,而且不會做出這麼好的事來的。生活的品質也不會有這麼好……」(景惠語)
兩人對彼此 付出百分百的愛
最近五、六年來,這間書房就是吟之來拜訪吳大猷的地方。吳大猷從中央研究院院長一職退休後,不再有公家配車,且年事已高行動較為不便,吟之就利用週末、假日來這裡陪吳大猷。這裡不時有朋友來訪,最頻繁的訪客之一就是詹景惠。「爹地最喜歡景惠,因為她很單純。我們對她不時來用餐都覺得很歡迎。我們兩人從不吃飯的,可是景惠的先生要吃飯、吃肉。所以每次他們要來的時候,一定要先通知我們,就在餐餚中加肉和飯。這不是我們要他們感謝,爹地做事非常considerate,體諒到別人、想到別人。我常常跟景惠兩個人坐著聊天,我爹地非常平靜、滿足地,一個人坐在那裡,(可以坐上)幾個鐘頭,一句話都不講,看著我們。有時會站起來,剪剪貼貼、翻翻抽屜,切水果給我們吃。他告訴景惠,你陪著她(吟之),我很高興。他叫她要常來……可是不允許別的朋友這麼做。他會覺得我的電話講得太久了。」(吟之語)
「我們可以這樣一直講話講話,不理伯伯。伯伯也不問答,也不插嘴,也不聽。他有點重聽。他做他的事。有時我們用台語講,他聽不懂,也不在乎,無所謂。他切水果,做他的事。我問大姐,是否很不禮貌?他說一點也不會。」(景惠語)「他的意思就是要有人陪著他,而我就在他的眼前。」(吟之語)
「伯伯年輕的時候,她是他的女兒、女伴、看護。伯伯愈來愈年邁,他老人家的心情愈來愈孤單、寂寞,也許覺得日子一天天地短少。他很怕失去女兒,怕快樂的時間愈來愈少。所以有些時候他很矛盾,他怕她太遲回去會有危險,而太早回去又捨不得。八點就開始走來走去,坐立不安。快九點了,女兒要走了,可是又不能不讓她走,他怕人家講話,又怕太晚危險。回去後還要再通電話:你到家了、晚安、睡覺;你睡著了嗎?消夜吃了嗎?門鎖了嗎?都互相問。只有三兩句話:我睡了、吃飯了,就掛電話了。他們不會拉拉雜雜地講得很多。他們的生活,沒見面就像見了面一樣。用這個方式過他們的生活。我也常常想,為甚麼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呢?可是他們就這樣地相處。」(景惠語)
愛情不分年齡
【2002.07.06 聯合報 陳碧月(基隆讀者) 】
韓劇風從「火花」、「愛上女主播」、「情定大飯店」到最近還在重播的「冬季戀歌」,吹醒了許多沉睡已久的愛情心靈。「好想再談一場戀愛喔!」我聽見一群患了愛情飢渴症的中年已婚女子,發出這樣的企盼。
我的一個好同事隨著「冬季戀歌」的戀愛而戀愛,竟為了結局哭得死去活來。她找出當年和她先生戀愛時往返的書信,當晚,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給她的先生。
信中細數戀愛種種——當兵時為了和他見面,坐著長途車南下,在漢堡店裡批改作業,等著他的出現,相聚兩、三個小時,再搭夜車回去。他把軍中發的薪餉如數交給她,他們一起存錢,建築心中理想的家;接著她檢討婚後步入現實生活的困頓——小孩、工作、家務,一路吵吵鬧鬧,終於漸入佳境地走了過來;她說下輩子還要當他的妻。
還好她先生是一個孺子可教的人,當天中午,便從辦公室打電話約她吃飯;之後,也特地去翻閱了以前的年輕記憶。人到中年還能有戀愛的心情,很幸福也很明智。作家劉黎兒說:「愛情幾乎是在惰性的日常中唯一可以重新發現自己的。」愛情是不分年齡的,理性而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感覺,透過愛情可以自我認同,也可以試圖改變自己。
「四、五年級生」是現代社會的中堅分子,聰明的人會在熱中建造滿足麵包的安樂窩的同時,也不忘用心營造心中愛情的那座城堡。